第三十四章、黃日密會(中)
楊銘在候客廳接到了剛剛從中軸下來的溫妮與雷昂,帶著他們來到了地下停車場,將他們送上了另一輛一同前來的轎車,並提前告知了自己有些事情要去辦,囑咐他們在自己回去之前不要到處亂跑。
隨後,他就坐進了另一輛如今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加長轎車內。
車廂內新增的乘客就是秘密前來Sextilis-6的黃道同盟領袖們,他們無一不使用了偽造身份並且化了惟妙惟肖的臉妝,估計就算是人臉識別系統也別想要搞明白這些人的真實身份了——畢竟其中有很多都是在理事國的「危險防範」名單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貿然出現在Sextilis-6,恐怕會立即吸引到理事國方面的注意力。
令人感到驚異的是,外貌平平無奇的加西亞先生,似乎能夠通過他們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來判斷出所有人的真實身份,在車輛通過直達通道返回的途中,他向楊銘介紹了在座的每一位來賓。
這次秘密前來Sextilis-6的黃道同盟領袖總共有四人:包括真實身份為如今評議會激進派領袖的派屈克·薩拉代表、曾經是Martius市工業大亨家族的千金,但如今卻在支持黃道同盟獨立活動的伊薩莉亞·玖爾女士、主管黃道同盟內部情報機構的艾琳·卡納巴女士以及在黨內擔任最高法務委員的傑雷米·馬克斯維爾先生,他在平日以著名律師和律師事務所開辦者的身份示人。
這四位領袖中,對這次秘密會談最後的結果影響能力最大的自然是與西格爾·克萊因一樣同為創會元老的薩拉和馬克斯維爾,而負責組織情報工作的卡納巴屬於老黨員中的後起之秀,如今是黨內清查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手中的權力不比負責法務的馬克斯維爾低。
以上三人的背景楊銘都不太熟悉,但是他卻認識正坐在他對面,如今化妝成一位職業女郎的伊薩莉亞·玖爾。
這位年僅35歲的年輕女士來自Martius市的玖爾家族,她的父親戴維斯·玖爾是一名非常成功的自然人企業家,他名下的玖爾太空船塢是最早跟隨理事國腳步投資開發事業的重工業企業之一。
而如今立足於整個Martius市的玖爾太空船塢也是整個最大,也是與理事國軍方合作最為緊密的企業——他們不僅為維和艦隊的戰艦提供日常維護與緊急修理,而且還擁有在理事國軍艦上常駐工程師的權利,也就是說他們完全擁有自主研發艦船甚至軍艦的能力。
伊薩莉亞是戴維斯的第二個孩子,據說戴維斯是為了讓她能夠擁有玖爾家代代相傳的銀白色頭髮,才讓醫生對還是受精卵的伊薩莉亞進行了基因檢測與調整,他對伊薩莉亞的寵愛不亞於註定會繼承他的工業帝國的長子埃塞克斯。
但伊薩莉亞小姐在日後的表現,似乎是辜負了戴維斯對她傾注的所有親情。
玖爾家的變故就發生在三年前,當時在圈子裡還鬧得沸沸揚揚,楊銘也是在入行之後才了解到的——伊薩莉亞·玖爾的合法丈夫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被戴維斯發現了其第一代調整者以及黃道同盟黨員的真實身份,憤怒的父親勒令自己的女兒帶著外孫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騙子,但收穫的卻是女兒的反抗,以及最終的出走。
被外來男人奪走了心愛的女兒跟外孫,老戴維斯心裡是怒火中燒,據說是接受了大兒子埃塞克斯的「建言」,直接向理事國的情報部門揭發了李斯特的真實身份,並對外宣稱只要伊薩莉亞不與弗里德里希離婚,就會剝奪她擁有的5%的玖爾太空船塢的股權,以及她本應本人合法擁有的繼承權。
老戴維斯的堅決與決絕已然沒有換來他想要的結果,弗里德里希與伊薩莉亞夫婦帶著自己的孩子潛伏起來,秘密開展黃道同盟的成員發展與衝鋒隊的組建工作,理事國似乎也拿這兩個根本找不到的人沒什麼辦法,而老戴維斯的無能狂怒也就因此而成為了行業中眾所周知的一個笑話。
然而就在兩天前爆發的Martius暴動中,以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為首的「策劃並參與了此次暴動,使得無辜的市民與維和部隊戰士受到傷害的黃道同盟分子」已經被全部擊斃,他們打了馬賽克的屍體照片在昨天晚些時候在各市的晚間新聞中進行了插播報導。
如今這位新鮮出爐的寡婦就坐在自己面前,這讓楊銘不由得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自己也以某種方式與整個歷史的大潮連接起來,如今坐在潮頭,看著這世界接下來的發展趨勢一般。
他當然不會當面詢問伊薩莉亞·玖爾「後不後悔與李斯特先生結為連理」這種極有可能讓自己直接被一槍崩掉的愚蠢問題。事實上在抵達目的地,並且與西格爾通過氣之前,他不想與這輛車上的任何一位「貴客」有過多的交談。
一方面,他與這些時代的弄潮兒不同,楊銘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單薄,搞不好三兩句話就會被人摸清底子,待會兒在桌面上談判的時候,也就絕不可能再拿回屬於自己的主動權。
另一方面,他對於此次帶隊的派屈克·薩拉充滿危機感,作為拋頭露面的評議會激進派領導者,他的一些敵視自然人的偏執政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而在西格爾、加西亞與胡維安的隻言片語中,派屈克·薩拉作為一個信奉種族主義的鷹派分子的形象輪廓也在楊銘的腦海中越發明顯。
說白了,其實他蠻討厭這個人的,而薩拉常年常年在政治場浸淫的眼力與話術也不得不讓楊銘警惕起來,如果讓這樣一個上綱上線的武鬥派種族主義者知道了自己自然人的真實身份,恐怕自己辛辛苦苦所準備好的一切都會直接打水漂,而且知道了黃道同盟這麼多秘密的自己,說不定也難以活著離開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選擇沉默,妥當的沉默會讓人顯得深奧而富於修養,哪怕他只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但只要表現得泰然自若,這層「神秘面紗」就會讓這些「政治家」們自然而然地開動腦筋,往那些越發離譜但在他們看來卻頗為合理的方向上賣力思考。
就這樣,車裡靜悄悄的,楊銘在與所有人都禮貌地打了招呼之後,就自顧自地看起了小說,他最近在抽空完成一份古典名著的書單——這份書單是很久之前他的「姐姐」塞拉·雪萊在通信中推薦給他的——那些舊世紀的語句在如今看來依舊令人印象深刻,反倒是如今的文學工作者們筆下的文字,讓他感到缺乏一種經典的神韻。
說來,自從塞拉失聯之後,他們之間的通信自然也就中斷了,知道他離開康科德之前都沒再恢復,也不知道那個與自己交往了沒多長時間的姐姐現今如何了,瑪莎在臨走之前都一直記掛著她,如今她已經去世,不知道塞拉有沒有接到消息,並趕回去弔唁?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楊銘只覺得眼前忽然一亮,乘坐的這輛車子忽然從不知道哪個出口拐上了「地表」的路面,道路的兩旁是空無一人的街道,很顯然這是在市中的交通管制區內,很快就有路邊的警察注意到了這輛獨自跑在馬路上的加長轎車,但他們並沒有逼停車輛,反而是有幾輛摩托靠近過來,一路將車子護送向某個方向。
「要到哪裡去呢?」楊銘在心中暗想著,眉頭微微皺起。透過車窗玻璃,他看到車邊這些騎著摩托車的警察腰間都挎著烏黑色的全自動衝鋒鎗——這顯然不可能是用在交通與秩序維護工作上的道具,也就是說這些護送車輛前進的警察可能身負的是另外的截然不同任務。
而且附近的馬路也太空曠了,市中的交通管制只限於機動車輛,並不是連行人都不允許通過,但這附近的人行道上連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很可能這片區域乾脆直接就被戒嚴了。
好傢夥……搞這麼大陣仗,真得不怕引起理事國方面的注意嗎?
楊銘一邊暗暗腹誹,一邊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加西亞,他正在壓低了聲音回答派屈克·薩拉的一些問題,兩個人手中各有一小杯金黃色的氣泡酒,但都只是淺嘗了一口,而後就這樣捏在手中,根本沒有去喝的意思。楊銘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只能祈禱加西亞別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這麼快就都給抖摟出來。
加長轎車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最後駛入了一條並不算太寬的窄街,在一扇並不算起眼的店門前慢慢停了下來,一行人在加西亞的招呼下下了車,楊銘抬起頭,看向這扇帶玻璃窗的木門的門頂,那裡只有一張老舊但並不破爛的小招牌,上面簡簡單單地篆寫著一行字——Yellow Sun Club(黃日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