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渣滓與暴君
「我的甜心，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擋在三人面前的男人很煽情地說道，他還一邊說一邊張開了自己的手臂，竟是想要過來擁抱已經被氣得面目猙獰的尹智英。
「滾開，噁心的東西！」尹智英還沒發作，她身邊的金明珠就已經一把推在了科爾·巴倫的胸口上，頗為嬌小的身軀爆發出了令人驚嘆的力量，原以為沒多大勁兒的科爾直接後退了一步，隨後一個踉蹌跌坐在了地上，臉上的神色也在這一瞬間變得相當難看。
「呵。怎麼，自己也覺得丟人？」金明珠拍了拍自己的雙手，看著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冷笑一聲後說道，「那還不快滾！」
這醜態倒也怪不得巴倫，他又哪裡知道金明珠從小就在父親的引導下學習詠春道，在高中時就參加過特區級別的大賽，雖然最終沒能晉級全國大賽，但至少她在拳法上已經達到了二段的第三級水平，之前那一掌瞬間爆發的寸勁，就算是鐵塔一樣的漢子沒防備也要吃癟，更不要說科爾·巴倫這種並不算健壯的男人。
巴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卻依舊覥著臉湊過來：「甜心，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是你聽我解釋……」
「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要臉皮？」金明珠聞言柳眉倒豎，攥起拳頭抬手就想打，卻被面色陰沉的尹智英給一把攔住了。
「明珠，別髒了你的手。」尹智英冷冷地拋出這樣一句話來，巴倫聽聞卻是面色一喜，他把這當做了尹智英原諒自己的兆頭，遂繼續慢慢接近過來，同時嘴裡還說道：「你看，我就知道甜心你還是心疼我的，我也真得想要跟你好好交流一下，相信我，如果不是……」
咔嚓一聲金屬摩擦的脆響，巴倫在剎那間瞪大了眼睛，感受著額頭上冰冷的觸感，口中的話也戛然而止——有一柄小巧的女士手槍正頂在他眉心上，而拔槍頂住他腦袋的正是尹智英，她還剛剛用手指撥開了槍柄上的保險。
「巴倫，我真的不介意勾勾手指。」尹智英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個還算英俊的男人，雖然這是他們在現實世界的第一次見面，但如今的虛擬實境聊天室已然與現實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之前明明已經走到了快要結婚的地步，但她卻在下一秒就被自己的未婚夫毫不猶豫地出賣。
她真的很難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性情涼薄的人，多年的戀情終究比不過寫了短短一串數字的支票。
「你不會殺我的，對嗎？」巴倫臉上的笑容很生硬，他微微打顫的雙腿卻出賣了他的心情，不過尹智英沒管這些，她的眼神依舊冰冷，讓科爾·巴倫不由自主地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再糾纏下去，這個曾經一直會在睡覺前甜甜地對他說「晚安」的女孩真的會毫不猶豫地摳動扳機。
「好吧……」眼見自己沒有能再利用尹智英的機會，巴倫的心中暗暗後悔，不過也不再偽裝成之前那種令人作嘔的心碎模樣了，他的「深邃」的眼神變得輕佻，臉上的表情也帶著戲謔與不屑。
科爾·巴倫此時似乎也不再害怕額頭上頂著的冰冷槍口了，他自顧自地取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徑直將嗆人的煙霧噴吐在尹智英與金明珠的臉上，而後用一種調笑的口吻對尹智英說道：「甜心，你的變化真得讓我非常驚訝，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隨後他拍了拍手，幾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人從前後巷子裡湧出來，將尹智英一行三人包圍在了中間，巴倫也在此時再次開口說道：「托你的福，那筆錢我拿去拜會了俄狄浦斯市長，如你所見現在我和我的兄弟們都有幸為先進工業技術集團工作，相信你在來L4之前一定打聽過他們是誰吧？」
「我知道，」尹智英歪了歪頭，「所以呢？」
「所以呢？你們聽到她說什麼了嗎？她竟然問我『所以呢』！」巴倫聞言嬉向身邊的嘍囉們笑著大喊，隨後轉頭對著尹智英戲謔道，「我的甜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先進工業技術集團啊？你真以為在這種地方殺人會被當做無事發生嗎！」
「我告訴你，你最好老老實實地把你正研究的那個程序交給我！」巴倫惡狠狠地瞪著尹智英吼道，「否則你們就都給我永遠地留在俄狄浦斯吧，我想我的兄弟們很願意幫我照顧一下你跟你的姐妹。」
「砰！」
巴倫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愕的表情，他的身體緩緩地向後倒去，如同一條裝滿了死豬肉的塑膠袋，無力躺倒在濕漉漉的石磚地上，一個帶著硝煙味的空洞正開在他眉心的位置，暗紅色的「紅油」迅速地在他的後腦下鋪散開來，血腥味混著濕潤的灰塵的味道迅速充斥了附近的空間。
「砰！砰砰！！！」尹智英平靜地放下還在冒白煙的槍口，向著這條「破塑膠袋」上又補了幾槍，血花飛濺到周圍的路磚與柏油路面上，清脆的槍聲在街頭迴蕩，而包圍著尹智英一行人的那些混混此時都呆愣在原地，他們只是跟著科爾·巴倫一起為先進工業技術集團俄狄浦斯分部收高利貸，哪裡見過這種二話不說直接要人命的場景。
「還不滾，等著死嗎？」尹智英看了看四周的那些混混，忽然抬起槍口向上開了一槍，這群科爾·巴倫靠金錢集結起來的烏合之眾頓時屁滾尿流地作鳥獸散，與此同時，紅藍交雜的燈光與刺耳的警笛聲，也正在從遠方迅速地向這條街道靠近。
先進工業技術集團治下，刻耳柏洛斯議會本屆臨時駐地，小行星殖民地阿卡迪亞。
昏暗的臥房中，大床上獨自側臥的女人被管家從睡夢中喊醒，她習慣性地摸了摸右側臉頰上從額側延伸到脖頸的傷疤，似乎是在回味剛剛的噩夢裡那些絕望的味道，隨後她嘆了口氣，抬手從一直安靜而耐心地等在一旁的老婦手中接過了屬於她的個人終端。
「這裡是尤里·奧洛夫，」女人看了看牆壁上剛剛指向凌晨四點的掛鍾，語氣有些不善地說道，「這時候打電話過來，你最好給我一個能夠接受的解釋。」
一小時後後，尤里·奧洛夫來到了她的辦公室，俄狄浦斯的市長皮特·圖爾斯早已經等在了那裡，雖然他依舊站起身來向尤里鞠躬問好，不過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怎麼好看。
「所以說，你死了一個手下的混混頭子，殺他的人是之前我安排過去的那個女人。」尤里坐在她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看著面前低眉順眼躬身而立的圖爾斯市長，將手中燒到盡頭的菸蒂丟進菸灰缸，而後咧了咧嘴，「怎麼，想替你的部下報仇？」
「奧洛夫閣下，巴倫是我收下最好的討債人。」圖爾斯市長躬了躬身，「您也知道，現在這個時代最稀缺的就是人才，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去哪裡找到第二個科爾·巴倫。」
「你殺了尹智英，科爾·巴倫就能復活過來了嗎？」尤里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仰身後靠在同樣巨大的高背旋轉皮椅內，「圖爾斯，你知道尹智英為什麼要殺科爾·巴倫嗎？」
「呃……我不知道。」皮特·圖爾斯悄悄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面前神色肅然的女人，白金色的捲髮若隱若現地遮掩著她右臉側直到肩頸的巨大傷疤，隱隱約約能夠看到靠近右耳的疤痕處微微有些發紅。
他的神色一怔，背後忽然冒出一層冷汗——這抹紅色表示尤里·奧洛夫現在非常地憤怒，而第四宙域的女王一旦發怒，那後果往往都非常嚴重。
圖爾斯還記得上一次尤里無可遏制地宣洩暴怒是因為她的妹妹險些被人刺殺。
那次刺殺發生在本代尤里·奧洛夫繼位不久，最終導致了整個集團自上而下的大換血，在徹查出刺客來自何方之後，尤里毫不猶豫地通過刻耳柏洛斯議會遞交了戰爭宣告，奧洛夫家族的私軍輕而易舉地席捲了敵人的殖民地，而這三顆小行星也都在戰後被議會判決給了集團所有。
圖爾斯不敢想像自己如果惹怒了這位女暴君，等待自己的下場會是什麼樣子，他雖然是尤里兄長的嫡系，但現在卻一點都不敢因此托大，因為即便是兄長甚至父輩，也必須要聽從繼承「尤里」之名的族長之命令，這是奧洛夫家族的傳統，從他們的勢力進入宇宙之前，就從來都沒有變過，以前不會變，未來也不會。
「我把尹智英和她的人安排在了你的地盤，這件事對外是保密的，但是我有沒有提前知會過你？」尤里坐起了身，抬頭盯著圖爾斯向外滲汗的光亮禿頂，一字一句地逼問道。
「閣下……閣下的確有通知過我。」圖爾斯有些結巴地回答道。
「那你有沒有告知過你的部下，不要去接近那一伙人！」尤里忽然一拍桌子大聲質問道。
「我有通知過！閣下，我真的有通知過！」圖爾斯被這一拍嚇得一挺身子大聲回答道，他西裝下的襯衣後背此時卻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那你跟我解釋一下，這個科爾·巴倫，你手下最優秀的討債人，他為什麼會跟尹智英糾纏在一起？！」
「我……他……」圖爾斯張口結舌，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出真相。
「尹智英在俄狄浦斯做的事情，是集團跟聯邦一方的某個合作夥伴一起進行的重要研究項目，這個項目關乎到集團的未來。」說到這裡，尤里忽然又放輕了口氣，只聽咔嚓一聲響，她又點燃了一支煙，輕輕地吐出了幾口煙霧後，忽然湊上前去小聲問道，「情報部的人跟我說，科爾·巴倫似乎是在徵得了你的默許之後，才敢去騷擾尹智英的……有這回事兒嗎？」
「沒有！絕對沒有！」圖爾斯態度堅決地大聲回答道，「科爾·巴倫從來沒找我商量過這件事情，這一切都是他的擅自行動，他被幹掉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已經打消了講出真相的念頭，因為桌子對面的這個女人已經把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嗯，態度不錯。」尤里坐回了椅子中，模樣悠閒地一邊抽著煙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嫡系，所以這次我不多追究你的責任。」
「多謝閣下開恩！」圖爾斯驚喜地睜大了眼睛，然後深深地向著尤里鞠了一躬，他早就沒了來之前那些興師問罪的念頭，現在只有命保住了就比什麼都好。
「不過你這市長還是不要再當下去了，」尤里將半截菸捲丟進菸灰缸里，話鋒一轉輕飄飄地說道，「我已經安排了其他人去接任你的位置，回去之後把該料理的事情都料理乾淨了，然後帶著你的家人回阿卡迪亞來吧。」
圖爾斯聞言這個人仿佛遭了狠狠的灌頂一錘，乾澀地應了一聲，便在一名秘書的帶領下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尤里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