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溫暖的春日,陽光從靠桌的小窗外透射進來,頓時讓這間屋子變得暖洋洋的。
老薑肩膀上的猴兒卻『嘰嘰』叫了一聲,拼命向他的懷裡鑽去,紅紅的猴屁股上都起了一片冷疙瘩。
宮二坐在周文強的對面,一雙鳳眼半睜半閉,慵懶中透出八分的病態,清瘦的臉蛋白中泛青,兩頰卻各有一團詭異的潮紅。
那具本是窈窕動人的身子,似乎正在散發著絲絲冷氣。
任何醫者看了都會搖頭,這個病人已經是了無生機。
老薑目中含淚,顫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姑娘,您就讓這位周先生看看吧,或許」
「姜叔,不用看啦,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就不麻煩這位周sir了。」
雖然沒人介紹周文強的身份,命若懸絲的宮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周文強的身份:「在家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差人,我爹也是一樣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宮二先生就別把我當差人,把我當大夫看不就好啦?」
周文強微微一笑:「早就聽說過宮二先生性情剛烈火爆,還是個大小姐的脾氣,今天我可算是見識到了。」
老薑和一線天聞言都是臉色一變。
宮二的脾氣本來就不好,傷後更是喜怒無常,這位周sir怎麼還嗆著碴兒說話呢?
不過人家主動上門為宮二醫治,就算有不滿,那也得忍著,一線天只是不停向周文強使眼色。
「哦?
周sir和我初次見面,倒是很了解我的性子。」
宮二竟沒發脾氣,反倒淡淡一笑:「自從我藝成以來,敢這樣對我說話的不是被打掉一口牙齒,就是被打成豬頭,後來也就沒人敢對我這樣說話了,周sir的膽量倒是不小。
以前也有個人像你這樣有膽量,我跟他比武的時候,他居然說什麼『打壞了東西』就算我贏。
結果還不是被我贏啦?」
說著淺淺一笑,仿佛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眸中竟也有了幾分溫柔。
一線天吃驚地看了周文強一眼,心說這樣都行?你的運氣可真是好,宮二先生都沒有對我笑過,更沒用這樣的目光看過我。
周文強沒搭理他這個『情痴』,哈哈一笑道:「看來謠言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啦,宮二先生這不是脾氣很好,很溫柔的嗎?」
見宮二眉毛皺了下,聲音更是加大了幾分:「既然這樣我也就沒什麼顧慮了,實話實說,宮二先生的傷病還是不用治了,因為你不配讓我治!」
見周文強居然出言不遜,老薑頓時忍耐不住,怒道:「周sir,我宮家感謝你上門醫治的一片盛情,先謝謝啦!
不過你出言不遜,辱及我家大小姐,宮家也不再歡迎你這位客人,請吧!」
周文強笑著看了看宮二:「宮二先生也要趕我走嗎?」
「姜叔,讓周先生繼續說下去」
宮二慢慢直起剛才半支在桌面上的身子,沖周文強淡淡一笑:「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聽聽,為什麼我不配被你治?」
「呵呵,繼續宮二先生想聽,那我就說幾句,就當臨別之時給你的贈言啦。」
周文強笑道:「我說你不配,是因為你太讓我失望了。
本來以為宮二先生是一位巾幗英雄,女人中的魁首,可惜今天一見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自暴自棄,不能善始善終的普通女人。
像這樣的你,又怎麼配浪費我的靈丹妙藥呢?」
宮二聞言失笑:「胡說八道,我本來以為新界之虎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原來也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小孩子。
小子,我以女子之身成為八卦宗師,為報父仇,立誓終身不嫁、不惜宮家絕學就此失傳,最終手刃仇人,掌劈國賊!
不求一世浮華、但求一時快意恩仇!
我這樣人,怎麼能算是自暴自棄、不夠善始善終?」
女人畢竟是女人,就算是女中豪傑被人勾起了怒火,也要掰扯清楚才行,宮二也一樣不能例外。
周文強連連搖頭道:「你只知道為父報仇,卻不知道你父親真正的心意,
更不知道一名武者的畢生追求,卻輕言就死,難道還不算是自暴自棄、有始無終?
宮二先生,你還記不記得宮羽田大宗師對你講過的武者三大境界?」
宮二一愣:「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不錯,宮二先生得宮家八卦掌之柔,算是見了自己。
為父報仇、剷除馬三這個國賊,仰俯不愧於天地,於自己這方天地中得到一時快意,算你是勉強見到了天地。
可是這見眾生呢?
宮二先生有沒有領悟?」
這傢伙
一線天愣愣地望著周文強,他也是八極宗師身份,當然知道武者有三大境界,只是沒想到周文強一個專門『打爛架』的傢伙,居然還明白這樣高深的武學理論。
剛才沖自己扔開水壺的人,確定是這個傢伙嗎?
見宮二搖頭,周文強又道:「要見眾生,就需要行非常之事,那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我記得宮羽田大宗師一生做成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融合了形意八卦兩大拳種。
第二件,他接任中華武術總會會長後,聯合了通背、炮錘、太極、燕青等十幾個門派。
第三件,他促成了北方拳師南下傳藝。民十八年,兩·廣國術館成立,五虎下江南,就是宮老宗師成就的。
宮二先生,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宮老宗師就是其中的典範了。
如果沒有他老人家,各大門派恐怕到現在還是一個個的『閉關鎖國』,華國也只有拳法,卻不會有國術。
宮老前輩這樣的做法,就是見眾生!
他是從一門一派的拳法中脫身出來,開大心胸、成大事件、最後才從『武』成為了『俠』!」
周文強這一席話聽得人人色變,一線天和老薑不可思議地望著周文強,感覺這位周sir說話真是好聽,聽得人簡直熱血沸騰。
一線天整日習慣微鎖的眉頭,竟然漸漸舒展開,忽然看到自己的女神也開始眉頭舒展,似乎連臉色都變得更為紅潤了些。
周文強卻忽然話鋒一轉:「宮二先生說自己只求一時,我倒是想問問,你一天沒有見到眾生,這個『一時』能夠算完整嗎?
如果你就這樣死去了,是不是會非常的遺憾?
九泉之下的宮老宗師,恐怕都不會開心吧?」
「呵呵,新界之虎果然名不虛傳啊。
周sir,我收回剛才無禮的話,向你說聲對不起。
不過」
宮二苦笑著搖了搖頭:「要『見眾生』談何容易?
我其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只能空留遺憾啦。
不過還是要謝謝周sir的這番話,已經很久沒見到像你這樣會說話的人了。」
周文強一笑:「真有這麼難?
我看也不見得啦。
如果宮二先生有興趣的話,就聽我多說幾句如何?」
心病還須心藥醫,王老吉的跌打神藥再厲害,也治不好一個已經心死的人,周文強攀三扯四的說了這麼多,目的就是要喚醒宮二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