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小巴緩緩開進峨影廠，很快下來幾個人。

  導演米家山對一個濃眉大眼的小伙子說道：「國立，等一下就在廠里吃了飯再走！」

  張國立看了身旁的朱琳一眼，笑道：「好啊，聽說你們峨影廠的水煮魚巴適得很，我早就想嘗一哈咯。」

  米家山笑道：「這個菜是香港大導演楊葉來四川的時候發明的，要說正宗嘛，那的確是我們廠的比較正宗，因為當時我們廠好多人都在現場。」

  「日怪咯，你說他一個香港人，榔個還發明了一道川菜。」

  「那就不曉得咯！琳妹兒，走，跟我們一起吃飯去！」

  朱琳道：「你們先去，我去一趟傳達室！」

  「那你趕緊來，我們等你哦！」

  「好的！」

  米家山張國立等人有說有笑的往食堂去了，他們這幫人剛剛拍完一部電影《彎彎的石徑》。

  朱琳來到傳達室：「大爺，有我的信嗎？」

  「有個包裹，從香港寄來的。」

  「謝謝！」

  朱琳拿了包裹，很快回到宿舍，拆開一看，裡面是一件加麻大鵝的羽絨服，還有一些唱片。

  羽絨服自然是給朱琳過冬穿的，這玩意兒現在在國內叫做麵包服，還是個希罕物。

  唱片嘛，楊葉給朱琳寄過很多國外的唱片和電影錄像帶，所以她收到這些東西並不奇怪。

  但最上面的那張唱片，卻吸引了朱琳的注意，那張唱片的封套上寫著兩個字，成都。

  朱琳飛快地拆開那張唱片，將它放進唱片機里，輕柔舒緩的音樂聲流淌出來，一個帶著磁性的聲音唱著：

  「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讓我依依不捨的不止你的溫柔，余路還要走多久你攥著我的手……」

  朱琳的心都醉了，這是……他為我寫的歌？

  「分別總是在九月回憶是思念的愁，深秋嫩綠的垂柳親吻著我額頭，在那座陰雨的小城裡我從未忘記你，成都帶不走的只有你……」

  朱琳趴在書桌上，靜靜地，一遍一遍地聽著這首歌，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意。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喔…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

  搞定《開心鬼》的事後，楊葉繼續拍他的電影。

  現在要拍的一場戲是油罐爆炸後，楊葉從烈焰之中跳出，雙腿帶火，踢出一個炫酷的火焰旋風腿的畫面。

  這個畫面視覺效果極其驚人，但拍攝難度也極大。

  羅禮賢道：「楊少，這個動作讓替身來吧！」

  楊葉問道：「讓誰來？」

  「讓阿樂來怎樣？」

  楊葉搖搖頭：「這記旋風腿要空中轉體720°，要看正臉的，怎麼讓替身來？」

  「太危險了，就算成功，也可能會造成燒傷。」

  「我相信你，來吧！」

  羅禮賢只得親自上手，給楊葉全身塗抹上一層厚厚的防火膏。

  馬勒戈壁，被一個男人摸來摸去，讓楊葉感覺怪怪的，但小命要緊，也只能如此了。

  雖然楊葉只是燒腿，但火是向上燒的，所以全身都得塗，特別是頭部。

  塗好防火膏後，再換上防火服，最後塗上燃料。

  楊葉笑道：「阿賢，你塗這點燃料夠不夠？別整的火太小了，拍攝效果不好，還得重來，讓我遭二茬罪！」

  羅禮賢嚴肅地道：「怎麼會，我可是專業的！」

  「好吧，我信你！」

  火燒人的精髓就在於用技術嚴格控制燃燒的程度，用最快的速度拍攝完畢後就馬上用滅火器熄火。

  其實楊葉也有點憷，如果不是有羅禮賢這個專業人才，他還真不敢這麼玩。

  這一個鬧不好，他的兩條腿就成了烤羊腿了。

  「可以了！」

  「各部門注意了，這場戲要一次成功，誰出了紕漏我要扣工資的啊！」

  大家連忙做出保證，隨後場記打板，正式開拍。

  「Action！」

  楊葉從熊熊燃燒的油罐後面一躍而出，一腳將元華踢倒在地，元華剛要爬起來，楊葉就是一招旋風腿，帶著烈火和黑煙，再次將元華踢翻。

  四台攝影機從四個不同的角度將這個鏡頭記錄了下來。

  楊葉踢完元華後，飛快地跳進旁邊的一個水盆里滅火，工作人員也提著滅火器跑過來，對著他一頓噴。

  羅禮賢問道：「怎麼樣？」

  楊葉撩起褲子一看，腿毛都被撩乾淨了，不過並沒有受傷，笑道：「還好滅火快，再過一會兒，就可以撒孜然了！」

  ……

  楊葉坐在辦公室里看信，朱琳寄來的。

  「葉，前段時間廠里組織游三峽，我終於看到了魂牽夢繞的神女峰，在漫山遍野的紅葉掩映之下，那座山峰秀麗極了。

  古往今來，從屈原宋玉開始，無數的騷人墨客在那裡寫下了無數動人的詩篇，但我一直記得你寫的那一首，尤其是最後那一句：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楊葉放下信，又去翻看朱琳寄給他的照片，每一張都穿著楊葉送給她的羽絨服。

  有些背景是三峽的風景，有些背景是成都的雪景，每一張都帶著她特有的溫柔笑意。

  「真是個痴情的女人啊！」楊葉長嘆一聲。

  朱琳提到的那首詩，是朦朧派詩人舒婷的《神女峰》。

  詩里寫……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

  人間天上，代代相傳

  但是，心

  真能變成石頭嗎

  為眺望遠天的杳鶴

  錯過無數次春江月明

  沿著江岸

  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

  正煽動新的背叛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

  朱琳特意提到這首詩，自然是告訴楊葉。

  那一晚，和楊葉發生的事，她一點都不後悔！

  而且，她不想一直在那裡默默地等待，她想和楊葉在一起！

  楊葉把信和照片收起來，鎖進抽屜里，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給朱琳回信。

  「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你……」

  「唱什麼呢？」胡因夢走了進來。

  「寫歌呢！」楊葉連忙說道。

  「你這次去內地又泡上哪個美女了？」

  「沒有啊！」楊葉矢口否認。

  「沒有？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唱片都賣瘋了，你和誰坐在小酒館的門口啊？」

  胡因夢唱了一句，酸溜溜地吐槽道：「泡妞還寫首歌，你挺厲害啊！」

  「呵呵！」楊葉乾笑兩聲，說道，「有什麼事嗎？」

  「江經理讓我告訴你一聲，邵氏好像要停產了。」

  「邵氏要停產了？」

  原時空邵氏要到1985年才停產，現在1984年都不到，提前了一年多。

  「對啊，馬上要聖誕檔了，邵氏都沒有電影上映。」

  楊葉點點頭，說道：「現在香港的本埠票房都要破三千萬了，邵氏連一部一千萬的電影都沒拍出來過，是該停產了。」

  胡因夢又道：「還有，新藝城的雷覺坤和嘉禾的鄒文懷最近見過好幾次面，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楊葉想了想，說道：「能商量什麼？現在我們兩家的片子最賣座，卻擠在一家院線。嘉禾和邵氏空有院線，卻拿不出賣座的電影，新藝城想拆夥，去跟嘉禾合作吧！」

  「那怎麼辦？」

  「沒那麼容易，一來雷覺坤有楊記的股份，他捨不得咱們這塊肥肉。

  二來他最近身家大縮水，就算有心收購嘉禾的院線，一時半會恐怕也拿不出那麼多錢。

  如果不收購只合作的話，那就涉及到利益分配的問題，還有得談。

  幫我約鄒文懷和邵逸夫，我分別約他們吃飯。」

  ……

  鄒文懷最近很是煩惱，中美兩次大撲街，把嘉禾搞得元氣大傷。

  而且，嘉禾旗下一直沒有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將。

  陳龍、洪京寶、元彪這些人其實他都接觸過，也投錢請他們拍過電影。

  但請他們拍戲可以，想要挖他們卻是千難萬難。

  因為楊葉這廝的口碑實在太好了，帳目分明，童叟無欺，三兄弟都跟著楊葉都賺得缽滿盆滿。

  楊記的發行網絡遍布全球，楊葉還在好萊塢擁有影響力，他們腦殼有包才想跳槽。

  嘉禾名聲爛，邵氏又死摳，放眼全香港，只有跟著楊葉才是最優解。

  兩個老傢伙正在發愁，秘書劉亮華走了進來：「文哥，楊葉的秘書胡因夢打電話過來，問你和昌哥什麼時候有空，楊葉想約時間請你們吃飯。」

  鄒文懷聽了這話，跟何冠昌對視了一眼，說道：「楊葉這衰仔知道我們跟雷覺坤接觸的事了？」

  何冠昌道：「咱們又沒避著人，他知道也很正常，不過……他想幹什麼？」

  鄒文華想了想，說道：「他不會是想收購我們的院線吧？」

  「去了就知道了！阿華，回復胡因夢，就明晚。」

  ……

  「我想入股嘉禾院線！」楊葉開門見山地說道。

  鄒文懷並不驚訝，笑道：「我還以為你想收購嘉禾呢！」

  楊葉道：「嘉禾雖然擁有院線，卻少有賣座的電影。香港的電影人才就這麼多，我的楊記和雷覺坤的新記已經分得差不多了，所以你們堅持下去的意義也不大。」

  鄒文懷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正在和新記接觸吧？」

  「知道！」

  「現在你和新記穿一條褲子，而一旦新記和我們合作，你們就從盟友變成了對手，所以你來找我們了？」

  「沒錯！」

  「說說你的條件吧！」

  嘉禾院線確實經營不善，都快倒閉了，在找不到盈利點的情況下，找人加盟就是一個不錯的選項。

  而不管是楊記加盟還是新記加盟，對他們都有好處，嘉禾自然要聽聽兩邊的條件。

  楊葉道：「現在香港的四大院線各自為政，對觀眾來說，其實是極為不便的。

  由於各自的戲院數量有限，有時候想看一部電影，卻要去很遠的地方，懶得跑，就不看了，大大影響了收入。

  所以我希望組建一個院線大聯盟，一部電影上映時，全港所有的戲院都能夠同時放映。

  這樣大大的方便了消費者，自然可以增加票房收入，豈不美哉？」

  鄒文懷和何冠昌聽了楊葉的話，都覺得他異想天開，這怎麼可能？

  鄒文懷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楊葉道：「這很奇怪嗎？在北美，一部熱門電影上映，可以做到兩千館同時開畫。既然他們可以在不同的電影院放映同一部電影，香港為什麼不可以？」

  鄒文懷一愣，對啊？香港為什麼不可以？他才發現，他居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楊葉道：「香港的模式太落後了，我們應該學習歐美的先進經驗。」

  何冠昌問道：「如果在不同的院線上映，如何監控票房呢？如果對方的戲院偷票房，那不是虧大了？」

  楊葉心說，你不偷票房就不錯了，還說別人。他道：「這個問題，鄒老闆應該知道！」

  鄒文懷在美國混了好幾年，自然門清，他道：「好萊塢八大電影公司都有監票員，一部電影上映時候，他們就會派出檢票員巡視，如果發現偷票房的行為，電影協會MPAA會對涉事電影院進行重罰，這是得不償失的。」

  何冠昌道：「原來如此！」

  楊葉道：「北美兩億多人口的大市場都搞得定，香港這五百多萬人口的小市場又算得了什麼？兩位說是吧？」

  鄒文懷笑道：「的確可以做到，但你的電影公司盈利好，這件事對你有大大的好處，對於我們的好處卻極為有限啊。」

  楊葉道：「雷覺坤找你，無非是兩種可能，一種是收購嘉禾院線，一種是租賃嘉禾院線，他總不能想得到，和我這樣搞院線聯盟吧？」

  楊葉說的很對，雷覺坤找鄒文懷，確實是想租賃嘉禾的院線，所以，鄒文懷並沒有否認。

  楊葉道：「雷覺坤和你們拉拉扯扯這麼久，一方面是價格的問題沒有談攏。另一方面，他是在等……邵氏停產！」

  邵氏停產這四個字一出，鄒文懷和何冠昌都面色微變。

  楊葉繼續說道：「現在圈內的人都知道，邵氏氣數已盡，停產是遲早的事。而有能力接下邵氏院線的，恐怕只有我和雷覺坤兩人而已。

  我如果不出手，雷覺坤自然可以對你們兩家狠狠地壓價，因為他只需要一條院線就夠了，另外一條院線沒人要，就只能砸手裡。」

  這話一出，鄒文懷就無法淡定了，因為楊葉說的合情合理。

  其實鄒文懷也知道也知道雷覺坤那廝在拖延時間，想等邵氏涼涼之後，左右逢源，坐地起價。

  所以楊葉一邀請鄒文懷見面，他馬上就答應了。

  鄒文懷想來，楊葉肯定也在打嘉禾院線的主意，所以鄒文懷也打算來一個奇貨可居，坐地起價。

  沒想到，楊葉卻不按套路出牌，提出了搞院線大聯盟的概念。

  鄒文懷問道：「具體要怎麼做呢？」

  楊葉道：「為了保障你們的利益，我的意思是搞一個股權置換，用白楊院線香港公司10%的股份置換你們嘉禾院線30%的股份，以後，我們兩家互為股東。」

  何冠昌道：「一比三？太過分了吧？」

  楊葉笑笑：「香港每年的電影票房，七成都在白楊院線產生，其實你們大占便宜。實不相瞞，我還約了邵爵士見面，也打算這麼換！」

  其實楊葉有點吹牛逼，香港七成票房產生在白楊院線不假，但其中一半是新藝城產生的，白楊電影公司的電影雖然賣座，但產量少，不如新藝城量大管飽。

  而現在，新藝城是要跑路的，新藝城一走，白楊院線的票房產出撐死能占到香港票房的四成。

  不過楊葉吃定嘉禾和邵氏了，他放任徐刻瞎搞，就是要在瀕臨崩潰的嘉禾頭上，壓上最後一根稻草！

  而給永剩的項氏兄弟出主意，弄劇本，目的就是要攛掇項氏兄弟出手挖走王晶，斷掉邵氏最後的希望！

  至此，嘉禾跟邵氏已到絕境，潘迪生、林建月等有能力接盤的人又還沒有入局，他們只剩下跟楊葉合作一途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