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胸中有丘壑
「這個楊葉，簡直就是胡金銓第二。」
何冠昌一回到嘉禾，就對鄒文懷說道。
他沒有當場答應楊葉的條件，而是選擇回來和鄒文懷商議。因為楊葉提的要求太奇葩了，他做不了主。
鄒文懷聽了何冠昌對楊葉的評價，不由得眼前一亮，這評價也太高了吧？
胡金銓那是大師級的導演啊！
「這麼說，他確實是個人才？」鄒文懷問道。
何冠昌把帶回來的劇本交給鄒文懷，說道：「你一看便知。」
說著便點了根煙，默默抽著，等鄒文懷看劇本。
這個劇本只有開頭一部分，楊葉的解釋是完整版的分鏡頭劇本太厚了，不方便攜帶。
鄒文懷看了十多分鐘，終於明白何冠昌說的是什麼意思了，他把劇本合上，讚嘆道：「此子胸有丘壑啊！」
楊葉的劇本，對服裝、道具、場景、燈光等方方面面的要求，都到了近乎嚴苛的程度，難怪何冠昌說他是胡金銓第二。
但他對整部電影的把控能力，卻似乎又在胡金銓之上，因為胡金銓想法很多，需要拍很多的素材，然後經過篩選，慢慢剪輯。
而楊葉在開拍之前，就已經把鏡頭，場景調度，動作設計全都安排好了，只要照本宣科就可以直接成片，節約了大量的時間和成本。
畢竟，膠捲可是很貴的。
鄒文懷道：「我聽說圍棋高手下可以盲棋，想不到真有這樣的人。他這電影還沒有開拍，心中整部電影就已經成型了。他提出了什麼條件？」
在鄒文懷看來，遇見這樣的人，何冠昌就該當場和楊葉敲定合作才對。但他竟然帶了劇本回來了，那就說明楊葉一定提出了極其無理的條件。
何冠昌道：「你也看到了，他要求一比一還原少林寺山門，塔林。還要去台灣取景，預算至少需要兩百萬港幣，後期還可能增加。」
鄒文懷斷然道：「答應他！」
何冠昌鬱悶地道：「如果他只是有預算的要求倒也罷了，只是在利潤分成上，太過於獅子大開口。」
「哦，他怎麼說？」
「他自己開了一家電影公司，要求跟我們合作，我們負責投資，他來製作電影，並提出30%的票房分紅。」
鄒文懷啞然失笑：「他倒是精明，一上來就按照我們和李小龍的合作模式來。但李小龍也沒有拿到這麼高的分成啊。你怎麼說？」
李小龍憑藉《唐山大兄》和《精武門》證明自己的實力之後，自組「協和電影公司」，掛靠在嘉禾旗下開始合作。協和負責製作電影，嘉禾負責投資和發行。
這種衛星公司的模式後來被嘉禾發揚光大，許冠文的「許氏影業」，洪京寶的「寶禾影業」，陳龍的拳威影業，威禾影業紛紛崛起。
在這種模式下，嘉禾就如同一隻狼王，帶著兇狠的狼群，把一代影壇霸主邵氏撕了個稀碎。
何冠昌道：「我自然是支持這種合作模式的，但李小龍都沒這麼高的分成，他一個新人，要求實在太過分了，給他降到了10%。我篤定他除了我們嘉禾，全香港也找不到更好的合作夥伴了。
方逸華那個女人伱也知道，她斷然不會答應楊葉的要求，至於左翼電影公司，我不認為楊葉會和他們合作。但楊葉似乎看穿我們現在的窘境，篤定我們才是耗不起的一方，竟然毫不讓步。」
鄒文懷皺眉道：「這小子的確精明，竟然看出了我們現在處於非常時期，趁機敲詐？」
何冠昌目光陰冷地說道：「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鄒文懷搖搖頭：「他現在名聲太大了，對付他要承擔很大的輿論風險。而且他是九龍城寨的地頭蛇，自小在那種地方長大的人，一般的手段對他也沒用。」
何冠昌嘆了口氣，說道：「我和他無法達成一致，最後他居然異想天開，提出一種新的分成模式，按照地域分成。」
「什麼意思？」
「他放棄香港和南洋的分成，只拿片酬，但獨占電影版權。如果他把電影拿到其他地區去發行，與我們無關。」
鄒文懷驚訝得煙都忘了抽了，差點燒到手指頭。好半晌才道：「他這是狂妄，還是自信？」
何冠昌道：「我們的發行渠道僅限於南洋，日苯是一個意外。除了李小龍，別人誰也賣不進去。說實話，他這個提議完全是有利於我們的。但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這時候《龍爭虎鬥》還沒有在北美上映，嘉禾不知道港片在北美也能大賣。
不過就算知道也不會太在意，因為李小龍能賣不等於別人也能賣。
鄒文懷想了想說道：「從楊葉寫的歌曲、小說、劇本來看，這個後生仔的確是滿腹才華。他敢放棄香港和南洋的分成，必然是有足夠的信心，篤定這部電影在其他地區也能大賣。」
何冠昌道：「那無非就是賣到日苯和韓國去，在那邊又拿到不到分成，他只能收到日苯映畫公司的買片錢，又能有多少？」
鄒文懷笑道：「那可不少，如果這部《少林寺》真的在香港和南洋大熱的話，他打著李小龍第二的噱頭，搞不好光是在日苯就能賣出十萬美金以上。」
何冠昌點點道：「這小子死不鬆口，大概就是打的這個主意了。」
鄒文懷道：「我們可以算一筆帳，如果《少林寺》真的大賣，能夠賣多少票房？按照頂格來算，打破票房記錄那種，我們能賺多少錢？」
何冠昌想了想說道：「如果按照這種算法，香港頂天能賣出600萬港幣，加上南洋，1000萬是極限。台灣是當地片商直接買斷的，不算。」
鄒文懷冷笑道：「如果真能賣出1000萬，我們就要分給他300多萬。投資是我們出的，刨去開銷，我們吃什麼？」
何冠昌道：「所以……這小子是先拋出一個我們絕對不能接受的成分方案，然後再拋出第二個方案。就是篤定我們會選擇後者？」
鄒文懷冷笑道：「必然是如此了！可是我們有得選麼？按照第一個方案。30%的分成我們是必然無法接受的，除非我們瞞報票房，但瞞報太多肯定會鬧得一地雞毛。至於第二個方案，這小子是在賭。他要是真能把電影賣到日苯韓國去，那這錢該他賺的。但我們在香港、台灣、南洋已經吃飽了，無非是少賺一點罷了。」
何冠昌道：「所以……答應他？」
鄒文懷點了支煙，苦笑道：「被一個後生仔算計的感覺，真的不爽。可是我們耗不起。邵老六又在找律師和我們打官司了，老傢伙這是趁人之危，想要我們的命啊……答應楊葉！」
三年前鄒文懷跟何冠昌反出邵氏，為了從邵氏帶走員工，慫恿武打明星王羽去邵氏偷合同。
王羽帶了一把鑿子，撬開了放合同的柜子，一口氣偷走了一百多份合同，一把火燒了。
於是鄒文懷順利帶走一大批員工組建嘉禾，兩家公司也成為死敵，邵逸夫一直要將鄒文懷除之而後快！
嘉禾成立之初，請張徹和王羽翻拍邵氏名作《獨臂刀》，結果被邵逸夫以侵權為由告上法庭。
雙方的官司一直打到現在，光律師費就花費了上百萬。
本來已經偃旗息鼓了，但李小龍一死，嘉禾痛失大將，邵氏見機會來了，立刻又各種手段齊施，非要弄死嘉禾不可。
正是在這樣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鄒文懷才答應了楊葉的條件。
畢竟，這個條件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對嘉禾都是有利的。
如果《少林寺》真能賣到南洋之外的地方去，嘉禾也只是少了一筆收入而已。
如果沒有賣出去，那楊葉就幾乎是白給嘉禾打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