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六章 孤狼之名(十五)合章

  極快的速度讓葉捷琳耳邊升起風聲,周圍景物幾乎一樣,但此刻還是成了流動狀的物體,通通朝著身後飛快流竄過去。趴在卡西亞背上,她也在考核後第一次直觀感覺到卡西亞的心跳和呼吸來。

  能從中感覺到卡西亞一直都在壓制著什麼,葉捷琳認為他本人或許都沒有察覺到,那像是身體對環境做出的本能反應。腦袋裡一下冒出很多想法,但葉捷琳就是覺得自己現在怎麼也集中不了精神。兩人身上的防寒衣物幾乎將體溫完全隔絕掉,只是葉捷琳覺得周圍溫度好像升高了一點,至少不再如同以前趕路那般寒冷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葉捷琳用雙手緊緊抱著卡西亞,以便消除奔跑中自己的晃動給卡西亞帶來的不利影響。有時會偷偷在面罩之下輕輕喘過一口氣,並不是勞累,而是葉捷琳單純覺得需要這樣做。她認為自己有些緊張,心跳也在其後不久變得比卡西亞還要劇烈一些,雖然她並未有絲毫運動,唯一需要消耗體能的地方就是手臂那裡了。

  風聲下就只剩有卡西亞奔行中撞擊積雪的響動,葉捷琳認為自己一直都對卡西亞的實力有一個很高的定位,但現在來看,似乎並不準確,至少是在成長的速度上。

  卡西亞不知道葉捷琳此刻正在想著什麼,他一直都在努力調節呼吸,以及保持均勻的速度。並不重,可能只有兩百多斤左右,對比著自己的體重,卡西亞想到。這種負重並不會對他造成巨大影響,充其量只是一場全副武裝的負重長途而已,就像還在學校時,他時常到建設區那裡幫著搬運建材鍛鍊自己的體力一樣。但重要程度上,建材肯定不能和葉捷琳相比。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他的呼吸相較平常多有急促。現在想起來,自己二十歲的年齡,好像就只背過妹妹莉莉婭,其他女性還未發生過這種事。正常的,應該是體能消耗比自己想像的快,卡西亞安慰自己。

  兩人一時間似乎都在默默猜測著對方的想法,但一直都沒人願意吐出一個字來。沉默成了他們之間最好的調節劑,讓氛圍始終維持在一個不易察覺到的微妙狀態裡面。

  以此速度前進,前方兩座山峰的虛影正在一點點凝實。

  「卡西亞,小心前面。」兩個多小時後,葉捷琳說。信號彈起到了提醒作用,所有考核者都猜到了那三十六頭兇猛生物被提前安置在了哪裡,這導致一大片的考核者正在從山腳位置撤離,跑到更加開闊的位置。

  「注意到了,但我擔心的不是這點。」卡西亞偏過頭看向前方,這種距離下看不清楚人影,因為自然擬態的服裝讓所有人都和環境相似。但行走後留在積雪中的痕跡卻可以很容易的辨識出來,一人群在一起,會讓那種痕跡變得更加明顯,「我擔心這些人離開,等到山峰上的生物被釋放出來後沒有人抵擋。並且他們很有可能會將之吸引到這裡來。」

  「總之還要加快一點速度才行。」卡西亞看了看天空,黑雲一貫地翻湧著,但卻顯得平靜,這至少是好消息。

  不久後就遇到從山峰腳下退下的考核者,被三座山峰圍住的位置讓這些人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撤離才好。向著中心區域方向不是他們的選擇,而外圍地域的情況和卡西亞相同,需要從兩座山峰之間穿過。

  光線在這時明顯減弱,時間來到下午三時半,距離天黑只有不到兩個小時。卡西亞已經將速度提升到可以長距離趕路的極限,為了應付突發情況,他知道自己必須有所保留。

  一道紅光這時再度從身後照射過來,卡西亞和葉捷琳偏過頭,卻是見到三顆信號彈同一時間燒蝕開黑雲,緩慢降落下來。

  「距離還很遠,對我們沒有影響。」葉捷琳說話間,另外四顆信號彈緊跟著落下,最近的一個與他們相距不過一座山峰。等到紅光消散,周圍再度安靜。只是兩人的心情並未得到緩解,按照考核規定的時間,今天所有的兇猛生物都將逐一被釋放。他們知道越發凝重的空氣所代表著的信息,此時間,大概正是那些生物釋放的高峰。

  間隔僅五六分鐘,信號彈再度帶著紅光開始侵蝕一片片空間。沒有任何規律,陸陸續續帶來劇烈光亮的信號彈持續下落。沒有任何預兆,兩人身邊的積雪上突然間出現一片暗紅陰影,卡西亞和葉捷琳還未抬頭,便被紅光吞噬。

  一顆信號彈在他們身後墜落而下,「滋滋」的聲音如同燃燒著的粗大引信,正在起爆威力巨大的炸彈。沒有等到身後的紅光消失,另外兩片聲源同時出現在卡西亞的眼睛裡。他停下腳步,看向了前方的山峰,黑色的岩石漸漸變成了紅色。當另外兩個信號彈衝破黑雲的阻礙,三方強烈的光源交錯起來,將山峰中間的遼闊地域覆蓋了下去。

  「大概還需要一小時才能走出前方兩座山峰的封鎖。」卡西亞一面凝重的說,一面解開面罩抓了幾把雪塞進嘴巴里。

  「接下來需要你幫我注意更加遠的地方了,我會再加快一些速度。另外,注意降低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若是可以,體溫也儘量控制到可以控制的最低點。若是碰到危險,我會立刻撲進積雪中。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旦遇到危險,你只管走就行,我會留下來幫你拖延時間。」

  「我知道應該怎麼做。」葉捷琳回答。

  「倒不用擔心我,指不定運氣好,無意間還能拿到一個名額來也說不一定。」卡西亞有些安慰的語氣,「等到那些兇猛生物向著中心地域匯聚,我們再到外圍地域也不遲。現在,我想考核邊緣位置的情況應該不會很好。有實力的人幾乎都在向著中心地域匯攏,邊緣位置幾乎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這是判斷出錯應該付出的代價,我們差一點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葉捷琳說,「對了,有沒有想過將另外一頭兇猛生物引到倫納德家族那裡?雖然很危險。」

  「暫時沒有,需要對那些生物的實力有一個直觀感受才能制定相應計劃。」說著卡西亞戴好面罩,前進速度近乎衝刺。其實他已經察覺到了一點東西,只是心裡尚且確定。那是一種有些奇異的波紋,非常長且緩慢,如同海浪,在海面上相隔往往很遠。

  用心捕捉下,卡西亞還是聽到一點聲音,但非常低,早已超過普通人類的聽力範圍。波紋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源頭正是一座山峰的半山腰處,持續不斷,不知是否為吼叫,還是其他別有目的的作用。

  「但情況肯定有些不好了。」卡西亞心裡說,路線在此刻也稍微改變了些,偏向遠離聲源的方向。他知道聲音的用途,學校中查閱過大量資料與研究報告。雖然現在還停留在用於探測周圍事物的階段,但當某種生物的發聲器官足夠強韌,巨大能量的加持之下用來充當武器也完全可以。

  「三十五顆信號彈了。」兩種山峰中間,當最後一點可捕捉的紅光消失不見,葉捷琳這時提醒到,「三十五座山峰對應三十五顆信號彈,最後一頭兇猛生物應該會在中心位置被釋放出來。」

  卡西亞沒有回話,依舊保持著速度前進。心情在這時輕鬆一些,再有十來分鐘,兩座山峰就能消失在自己身後。並且聲源在不久前已經離開山峰位置,但其後聲源便消失不見,再度出現時,兩者已經相隔更遠的距離。

  「看來兩個人還不能吸引他們。」有些慶幸的想法,卡西亞望向前方,另外一座山峰的黑影正在與夜幕融為一體。他知道,那裡的事情結束後,他就要單獨離開了。感受著葉捷琳的心跳與呼吸,以及好像比自己要柔軟很多的身體,卡西亞突然之間有些不舍。平常並不會生出這種感受,但此刻,他心裡卻有若是沒有遇到種種事情,只是單獨遇到葉捷琳與其他人該有多好的想法來。

  而就在他們身後,從山峰腳下撤離的人開始在三座山峰中央匯合。降落的信號彈帶著死亡的符號徹底封鎖掉了這些人的退路。絕大部分人選擇在中心位置等待。夜幕降臨之時,接近三千考核者組成的大隊伍開始向著外圍地域進發。

  平常的訓練讓他們並未顯得慌亂,雖然是逃跑性質的撤離,但基礎素養與實力在那裡,接近三千人很快便自然形成一個完整的隊伍。沒有說話聲,踩踏積雪的聲音在這時代替了一切。

  但很快,隨著一個小隊的停下,整個隊伍在幾個呼吸便近乎停止下來。「有東西來了」這句話迅速在數千人之間傳遞開,所有人各自堅守自己的防守位置,觀察著四周。此刻,他們心裡非常清楚,接下來可能就要面對三座山峰上釋放出來的兇猛生物了。

  不知道是誰在這時大喊了一句「前方」,整個隊伍的人幾乎同時偏過頭。暗淡的光亮中,多出了一條灰濛濛的白色細線,不到百米寬。一個呼吸不到,灰色細線便以極快的速度席捲了過來,同時地面也生出輕微震動。

  直到此刻,他們才辨識清楚那條灰色細線是什麼東西。某種物質引起了局部位置的劇烈震動,積雪在高頻震動中好似煮沸的水,一面摩擦,一面在冰層上跳動。空氣也被推動了,不大的風將摩擦產生的冰晶匯聚一起,形成一道橫向的龍捲朝著他們迅速靠近,眨眼間便已經來到他們眼前。

  給出的反應時間不到兩秒鐘,但所有人只是提前捕捉到極其尖銳的蜂鳴聲,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抵抗這種看似無害的攻擊。一些人沖向兩邊,而中間的人所做的準備不過是站穩了而已。

  灰線席捲過去,瞬間就穿過隊伍。被掃中的人大半在突然間失去平衡,栽倒在地面上。

  緊接著,隊伍中間閃耀起火光,加強型鋼殼炸彈和一些藍銀子彈在此刻被無形物質引爆。爆炸中碎開的屍體還未落在地面上,隊伍另外一邊,另一條灰線已經憑空出現。

  「空中!空中!」暗紅色彈道線交織的半空里,其他考核者終於看見了早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生物。是一頭全身布滿銀色絨毛的巨大蝙蝠,面容猙獰,最為顯著的特徵是張開的嘴巴內的兩排尖利牙齒,以及翅膀前端那對與身體有些不匹配的鋒利爪子。翼展接近七八米,這時正像一片沒有方向的紙張般飛行著,躲避鎖定著自己的槍口。

  下一刻,銀色蝙蝠全身的銀色絨毛好似活了起來,但更像是進入到了水中,正沒有目標般的胡亂晃動。而下方,卻是成片人的動作都遲緩了,一些人緊接著抱住了身體,雙手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全身臟器幾乎同一時間傳來撕裂的疼痛感,這讓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解決。

  隊伍當即失去配合,受到影響較輕的人開始四下逃竄。有人知道這是聲波照成的傷害,在沒有對應裝備的情況下,除了靠著身體強度來生硬抵抗外,只有遠離被聲波籠罩的區域才能得到緩解。

  一聲綿長的狼嘯更是加快了他們的逃跑速度。接近百頭數量的狼群在一頭巨狼的帶領下從另外一個方向切入進來,隊伍當即被分割成了兩半。卻根本沒有人發現,在積雪之中,還隱藏著另外的巨大危險。

  或許其中有人注意到了心臟被洞穿的屍體,但現在的情況下,除了儘快逃離,隨後再儘可能組織起有效的進攻外,他們沒有時間來思考其他的事情。

  同一時間,一座山峰腳下。

  這裡好像並未匯聚數量龐大的考核者,或許是信號彈讓他們提前撤離了。一頭樣子非常和善的生物正從山腳朝著面前的開闊地帶走去。是一頭帝國動物園中常見的大象,除了體型與那層布滿皺褶的皮膚外,並無其他區別。

  長長的鼻子冒著白氣,速度很慢,當離開岩石覆蓋的地面來到積雪中,大象伸長自己的鼻子,如同以自己為中心劃了一個弧形,巨大的肺活量使得它將鼻子長度範圍的積雪全部吸入體內。

  隨後呼吸並未停止,直到身上褶皺的皮膚全部被撐滿起來後,才停下呼吸。這頭象動動自己的耳朵,接著又彎起鼻子在空中嗅了嗅,這才繼續往前走出數百米遠停下。它拉直了自己的鼻子,布滿白霜的長睫毛下,一雙十字瞳孔綻放出來,眼睛不大,這時正在仔細看著身前,似乎是在瞄準。沒有絲毫預兆,一聲空氣被撕裂的炸裂聲響起。一片氣牆同時在巨象鼻子前生成,推開一兩米遠才消失。

  而巨象拉長的鼻子裡,隨著炸裂聲同時噴射出一道氣流,沖開了前方幾十米範圍內的積雪,露出漆黑的岩石。接著又嗅了嗅,巨象才走出氣流吹散開的雪霧,順著積雪上一道凹下的痕跡緩慢動著粗壯的四肢。

  不到兩百米,巨象停下,用鼻子從積雪中捲起一具幾乎被打成兩半的屍體,送進嘴裡嚼起來。

  ;「看見了嗎?」千米外,細微的聲音在詢問。

  ;「光線太弱了,細節捕捉不到。但可以推斷出,應該是吸入的空氣和積雪被巨大力量壓縮,然後通過那根槍管樣的鼻子,將之以子彈的形式發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