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四章 火焰上的舞蹈(五)

  狂暴的氣息散逸在整片空間,震動讓山體上的岩石滾落,火山口外沿上的裂縫跟著急速擴大,一塊塊巨大的山岩轟然斷裂落下,一路摩擦,順著山體撞向山腳。

  「所有人趕快撤退!」沒有等到伊爾下達命令,絲提安就在一旁吼了出來。控制室內響起了急促的蜂鳴聲,警告著巨大的危險正在向著他們靠近。周圍持續的悶響已經告知了他們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巨大的火山將會從沉睡中完全甦醒過來,中小型飛空艇還沒有面對這種自然災害的力量。

  伊爾打開通訊器,傳出來一片刺耳的雜音。通訊已經完全被干擾,連同絲提安的話是否傳到了地面部隊的耳朵中,也未可知。他想聯繫西奧多,現在已不再可能。

  「馬上遠離這裡!」伊爾吐出一口沉重的氣息,最終還是說出這句話。飛空艇緊急調轉身體的方向,升力裝置上散逸出大片蒸汽,龐大的鋼鐵身體開始加速。

  一片凝固的熔岩崩裂出巨大的縫隙,火紅色光芒發散,照亮了上方的整片天空。一道些許發白的熔岩這時從深洞中衝擊出來,足足達到一兩百米才完全停住。熔岩在半空中分散,一片片落下,美麗形如節日時孩子們玩耍的煙火般,在暗淡的夜空下拋落一束束光線。

  僅僅數秒後,「轟隆隆——」的聲響傳開十幾千米的距離,雷雲徹底變成了暴風雨夜的大海,雲霧翻湧滾向四周,數十道閃電受到吸引,全部落到火山口邊上。燦爛的爆炸於這時徹底完成,黑暗被熾白的光芒驅散,在雲海上升起了一輪新的太陽,帶著一大團熱氣沖向天空,無數暗紅色山岩被炸上半空,脫出烏黑的濃煙尾巴,達到峰頂之後,便形如炮彈般朝著周圍的一切事物狠狠砸落而下。真正的煙火這時才算完全點燃。

  數道衝擊波同時產生,他們衝破了空腔般的氣牆,一圈圈撞向無形的遠方。雲霧變得支離破碎,大半都被第一道衝擊推走,一面滾動的厚實牆壁在半空中築起了堡壘,又在短瞬間被其後追上的衝擊震成碎片。

  山口處的積雪在衝擊中形成了雪霧,如同海嘯般順著山體向下蔓延,帶著轟鳴,捲起了無數細小的碎石,幾秒鐘後就變成了一場碎屑流,每一顆碎石的威力快要趕上普通子彈,狠狠碾壓著山體上一切事物。不到半分鐘,這場洪流便追上了全力撤離的地面部隊,無可阻擋地撞擊了上去。

  他們成了不能躲避的靶子,接受著沉寂數百年的火山的洗禮。衝擊撞碎了他們的骨頭,胸口凹陷,內臟被骨頭刺穿,在擠壓中變成了碎片,從嘴巴里噴濺出來。緊接而來的碎石再將他們洞穿,潑灑的血液在衝擊攜帶的熱量成了紅色的蒸汽,卷進了越發巨大的浪潮里。

  所有人都在極力逃命,武器早就被丟棄,只為增加一點可觀的速度。但大多數地面部隊都是玫瑰與薔薇騎士團內的預備騎士,面對衝擊的力量根本不能阻擋。唯有包圍形成時處在最後梯隊的人找到了一點機會,藉助山坡的角度快速俯衝。

  爆炸般四射的光芒在這時迅速減弱,就要追上他們的衝擊也在山體岩石的阻礙下,勢頭出現減小的趨勢。只是速度依舊迅猛,削減的唯有他的破壞力。

  「咚——」衝擊最後還是追上了他們,身體被攪動得失去了平衡,在山體上翻滾起來。

  「還有人活著嗎?」有人在受到衝擊後的眩暈中醒來,滿臉鮮血,衣服被撕裂,滾滿一聲烏黑的雨水,遍布滲血的傷痕。還帶心悸,他撐起身體坐起來,看向身後的火山口。那裡一片火紅,熔岩噴濺出來十幾米高,形成了顏色鮮麗的河流,正順著山體向下流淌。火光照亮了半空中一片烏黑的東西,那是一團正在不斷膨脹的雲體,向著四周伸張著自己的觸手,迅速籠罩著就近的地域。

  或許再有一分鐘不到,帶著火山灰的濃煙就能席捲到我這裡來,他想,忍著疼痛掙扎站起來,環顧四周,想看看有沒有其他人活下來。

  偏轉的腦袋在這時停住,在身體一側,他看見一道人影趴在岩石邊上,粘稠的鮮血混和著污跡,將一身粗糙的鱗片遮掩得若隱若現。似乎是被剛才的衝擊卷到了這裡,看樣子已經不能動了,在幾艘飛空艇的轟擊中還能活下來,就超過了他本身的認知範圍。

  「獵物!」心裡當即響起這個誘人的聲音,慌亂間他連忙摸向自己身後,才想起火銃早在途中就被丟棄了。立刻拔出腰間的手槍,打開保險栓上膛的短暫時間,他的眼中,獵物已經將埋下的腦袋偏過來看向了他,猙獰的臉面上,眼神里充滿的不是害怕,而是戲謔的神采。

  他感覺到一種不好的預兆,但不願意放棄這個絕佳的機會。從這次任務出動的人數和規模,他能感覺到若是完成任務,將獵物的屍體,哪怕是腦袋帶回去證明獵物是自己殺死的,得到的獎勵和騎士團的評價將會是他完全想像不到的。

  「況且自己已經扛過了衝擊,雖然也受了傷,但帶著一具屍體跑,也不會落下熔岩流動的速度多少。」想明白這點來,他果斷開槍,子彈準確地打在獵物的腦袋上,但並未擊穿,而是被彈開了。

  「真是怪物。」他暗道一句,不敢過於靠近,只是向前走了幾步。感覺自己有些慌神,暗示自己要鎮定下來,只要拿出訓練時的精度射擊獵物的眼睛,即使獵物處在鱗化狀態中,一樣會被自己殺死。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判斷著最後的安全距離,腳步緩慢向前挪動。身體站定,他深吸一口帶著硫磺味道與熱度的空氣,注視著獵物始終看向他的眼睛,回敬了一個戲謔的挑釁眼神。沒有反應,獵物的視線好像在傳遞什麼信息一般,

  「求饒嗎?」他認為,沒有多想,手臂在此刻也變得愈發穩定,槍口瞄準著那雙火紅色的眼睛就要壓下扳機的時候,一塊數十立方米的暗紅色山岩從天空上直直落下,將他壓在了下面。沒有慘叫,鮮血甚至都沒有飛濺出來,就被蒸發成了氣體。

  「太過專注也不是件好事。」卡西亞突然醒悟這個道理,他認為自己從來不是能讓人一直注視著而不移開目光的人,本身就不具備什麼魅力,破爛衣服下面露出來的也不是女性的白皙身體,只是一句布滿鱗片的非人類身軀罷了。

  捲住石塊的尾巴這時鬆開,癱軟在地面上,他重新埋下腦袋,不讓山岩砸落的氣浪衝擊自己的臉。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裡,因為不確定距離靠近後,尾巴甩出去的石塊是否可以砸碎敵人的腦袋或是身體。但好像幫助這座火山甦醒過來得到了火山的眷顧般,被幫助了。

  過後一直卡西亞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動不了了,骨頭內部如同產生了金屬疲勞效應,一點重量都能讓骨頭碎開。幾個呼吸後,濃烈的烏黑煙霧滾下山腰,將這裡籠罩。再也看不清周圍,卡西亞索性閉上眼睛,感受著一塊接著一塊落下的山岩砸落的震動。

  不知道多久,又下起了雨,漆黑的顏色,好像存放了很久而變質的血液一樣。不再帶著冰冷,很溫熱,並且具有腐蝕性,空氣與火山灰中的物質混在了裡面。直到現在,這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無人區吧。當然,對普通人而言。卡西亞想,深深嘆氣,他不想再這樣了,被動過於難受,且讓人心生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