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七章 以齒輪聯繫著 8

  「我又回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低語沒有迴響,相交的天際線也在越變越遠。頭頂上一直都是燃燒狀的天空,紅色好像開始浸潤在他之下的所有事物,身體上也鋪上了暗紅的色彩,黑灰斑駁的地面卻更加深沉起來,碎石和溝壑形成的陰影成了無底的深淵,瘋狂地吞噬著卡西亞看過去的目光。

  那些陰影中有東西在悸動,不是因為光線而照成的晃動感。好像裡面有著永遠都只能生存在黑暗中的事物一樣,悸動著的東西正在極力撞擊那層代表著光明與黑暗的交界面,期望著可以從中逃脫出來。

  但永遠都差了那麼一份力量,或許只要一點點,一絲也好。達到絕對平衡的天平之上,任何一邊的托盤上哪怕落下一粒微塵,都能將平衡完全打破那般,陰影中的東西正在等著這樣的機會。

  他們現在變得瘋狂,透過那層禁錮著他們的陰影,他們看見了呆呆站在原地的卡西亞,如同看見了最後的希望一般。撞擊在這時變得異常激烈,那是渴望被注意到的舉措,渴望火紅天空之下那個呆立著的人可以走過來,用手輕輕觸及任何一片陰影的強烈感情。

  但在他們眼裡,男子只是站在那裡,眼神中的光彩好像都要就此散開,被細雨打濕的身體也因為寒冷顫抖起來。已經失去了力量,失去了哪怕挪動一步的力量。

  他們發出尖利的吼聲,希望可以刺激男子的精神,但陰影是絕對的交界面,隔絕了所有的東西。縱使他們那裡的黑色正如同暴風雨的夜晚般翻湧咆哮著,另外一面也聽不見任何東西,甚至因為天空上越發鮮艷起來的紅色,加厚加深的陰影也在變得無比凝視起來,禁錮的力量好像變得更加巨大了。

  閉上了眼睛,晃動的陰影讓卡西亞感覺到深深的疲倦。

  「好想睡覺,好想躺下去,好想回家,好想吃東西,好想」卡西亞的思考變得模糊,筆直的身體也漸漸不能保持原狀,雙腳彎曲了,最終膝蓋重重接觸到了地面,疼痛感成了最後一道救下卡西亞的信號。

  「我還不能睡下去,還不能躺下去,還不能回家、」連同自己都聽不見的喃喃低語,卡西亞的嘴唇甚至都沒有動一下,這些聲音一直都只存在於他自己的世界裡。

  喉嚨形如火燒,乾渴得快要裂開。他艱難地揚起頭,張開嘴巴,想要讓細雨濕潤自己哪怕只是嘴唇也好。但什麼也感覺不到,緊繃的臉面上扑打而來的是隱隱約約的熱氣。

  睜開眼睛,一片模模糊糊的黑色。

  「難道是黑夜來臨了。」眼皮再度析開了一點,一角火紅色的天空這才進入到視野中。而那片黑色也露出了他的全貌。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始點,一艘從中間折斷的巨大戰艦殘骸躺在卡西亞的面前,陰影將他籠罩著,一根巨大的炮管筆直地指向他,裡面布滿鏽跡的死亡螺旋好像正在旋轉,要將自己拉扯進去一般。

  身體本能的記憶讓卡西亞動了起來,在地面上蠕動掙扎。也不知道時間的跨度是多久,「嗤嗤」的氣密聲音給了卡西亞最後的希望和動力,在眼睛快要閉上的前一刻,他終於看見了那殘破的分析機。齒輪落了一地,電子獨有的雜音讓他的血液燃燒了起來。

  布滿污泥的雙手好像要去抓住最後的希望,他瘋狂的刨開混雜著泥土的齒輪堆。但直到最後,卡西亞還是沒有找到那張記憶已經變得模糊的密碼卡片來。

  眼睛在這時閉上了,思維混亂的最後時刻,記憶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這裡」意識失去的時刻,卡西亞想起來了,「我沒有來到過」

  雙手勉強支撐起來的身體重重躺下,巨大戰艦拉扯出來的陰影泛起了劇烈的波紋,周圍頓時升起了猛烈的風氣,漂浮著的黑色煙霧被吹散,鮮艷紅色的天空真地燃燒了起來,暴怒的模樣。

  而此刻,越發純粹的陰影卻沸騰戰慄,成了真正的浪潮,以撞擊在礁岩上的姿勢轟然破碎了,尖嘯的聲音響徹在了整個被戰火肆掠的焦土上。卡西亞的身體也失去了承載著他的大地,被陰影覆蓋的地方都變成了無底的空間,他落進了那一片深邃的黑暗裡。

  、

  「克珊姐姐,你還醒著嗎?」

  微弱的光線中,輕靈的聲音傳開了。不多時,燈具被打開,劇烈的光線讓說話的人閉上了眼睛,等到微微適應過來,視線重回清晰的時候,一個穿著華美衣服的女子已經站到了她的近前。

  「怎麼了,聖女?」克珊話語中帶著擔心,面前的這個女孩的額頭上布滿了汗水,臉色也顯得異常蒼白,「做噩夢了?」

  輕輕搖搖頭,女孩坐起來,環抱著膝蓋,將下巴放在上面,沒有說話。克珊可以從那具嬌小的身體上看到藏在睡衣下的顫抖來。她走過去坐在女孩身邊,將女孩抱在了懷裡。

  「不用害怕,我會一直守在你的身邊。並且外面那一群人也不會對你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但後面很長的時間,我們都不能改變什麼,只能請朵麗絲聖女你繼續忍耐下去了。我會想出逃離這裡的辦法,並聯繫上帝國那邊的。或許幾年後,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你那時也可以去找你的哥哥。」

  朵麗絲輕輕「嗯」了一聲,但蒼白臉上的恐懼還是沒有驅散。

  「克珊姐姐,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朵麗絲近乎自言自語,克珊輕輕摸著她的頭,似在安慰。

  「可能與叔叔有關,我說不上為什麼,只是感覺這樣,又好像是叔叔主動告訴我的。在夢裡我卻沒有再見到叔叔了,但我看見了哥哥,他從空中掉了下來,很多藤蔓卷著他身體往下拖,拖向一個巨大的旋渦裡面。我想去拉他回來,但怎麼也抓不住他,就好像哥哥是在鏡子裡面,而我在外面一樣、」說到後面已經哭了起來,朵麗絲不知道怎麼形容,雖然只是一個夢,但卻太真實了,她感到非常無助,「我不停地喊叔叔,希望他可以把哥哥拉回來。但叔叔始終沒有出現」

  克珊的手在這時停了下來,眼神裡帶著一絲警覺,看向了房門那裡,幾秒鐘時間,確定感知中的屋外沒有任何動靜後,她才靠近朵麗絲,很輕聲的說:「聖女、」

  朵麗絲知道什麼似的點點頭:「我知道,只是好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