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黑色鱗片在這時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變得安靜起來。它們緊貼在卡西亞的身體上,如同一片片黑鐵板甲樣,全是焊接在軀體上面。冷色的白月光下,第一次發射出了明亮的黝黑光彩。幾分鐘前的重擊,似乎沒有怎麼影響到他們。原本粗糙的表面看上去更為光滑,成了工匠們仔仔細細一塊塊打磨和上漆的精美藝術品,更加精緻漂亮。
從卡西亞的頭部開始,黑鱗開始減緩隱入下去。或許終究是卡西亞自身的基礎和力量不夠,想要維持他們的形態,一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頭髮稀疏的腦袋首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在尖銳體刺消失的那一刻,卡西亞就感覺到了夜風的寒冷來。當然與那份寒冷一起的,還有全身各處越發強烈的疼痛感。
「時間完全足夠了。」卡西亞嘴唇動了動,自言自語地說道,雖然聲音從開始到結束都未曾傳出喉嚨。
步伐在其後變得更加困難,戰甲機體半蹲,越來越多的蒸汽灌入動力管道和各閥組,腳下機械臂的震動也變得更加頻繁。它很想抬起來,將站在上面的卡西亞摔落下去,只是整個機體的動力系統都在剛才輝管巨大的能量下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差分機也完全停止住了。重新啟動後的戰甲,其中有太多的機構需要蒸汽和電力帶來的能量,超蒸汽壓縮裝置的負荷工作狀態在差分機重啟後,已經被自動鎖死。奧維利亞想要再度不顧損傷程度,啟動它的臨界狀態,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腳將身旁的推桿踩到底,顯示的壓力數字也完全不能讓奧維利亞開心起來。她這時脫掉了身上穿戴上的各種傳感設施,按下控制板上的某個按鈕,掏出了手槍,再度一腳踢在面前那面防彈玻璃上面。
只傳來「咚咚」的聲音,這面玻璃的活動機構好像在剛才的電流貫通作用下,失去了應有的效果。奧維利亞臉色更加難看,她看向玻璃嵌在機體上的部分,那裡原本是一堆減震用的橡膠墊,防止機體運動中的震動破壞這面防彈玻璃。但此刻,橡膠墊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熔融冷卻後的金屬液體,徹底鎖死了駕駛室唯一可以打開的部位。
「電籠周圍的鋼鐵也融化了些嗎。」奧維利亞判斷到。駕駛室以及可以看做核心部分的差分機和自帶的輔助機構,周圍都有一個圓形的防電流貫通的網絡罩子。一項戰甲必有的防護機構,保護在經由觸電的攻擊後,戰甲仍然可以在其後重新啟動,具備基本的戰鬥和逃跑能力。因為對付鋼鐵機器,除了各種氣動武器外,根據它們的特性,電力一直也是他們的天敵。只是輝管內的電力堪比暴雨中的驚雷,戰甲自帶的防護措施遠不及飛空艇。且在設計之初,設計者也不會去思考敵人會用一根輝管的能量來對付一架戰甲機器。
兩者的價值從來不是對等的狀態。或許在戰甲剛被設計,且加入使用的時候,會具有超過輝管的價值。因為初期投入的研發,以及那種時代的工業水平和製造一些精密零件所帶來的綜合代價所致。但現在時期,對帝**方,以及四方勢力來說,沉澱了幾百年時間的技術,以及越來越便宜的鋼鐵以及基礎合金,已經讓戰甲成了流水線式的生產。當然其中被保護起來的適配差分機,以及各種輔助設施,如同溫度感應裝置,還有超蒸汽壓縮裝置,價格確實不小。只是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重複利用,並且想要破壞他們,要繞過的阻礙太多了。
不知道為何而來的驚慌開始占據奧維利亞的身體。她不清楚這種心情到底來自哪裡,這具戰甲是家族專為她製造的產物,駕駛室的防護能力甚至可以硬抗下機體自帶的三角組合槍管的攻擊很長時間。
一旁完全沒有將目光看過來的卡西亞身上,除了一件破爛的褲子外,已經沒有任何武器了。自己確實處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位,只要不出去駕駛的話。奧維利亞有這樣的想法,但對方的舉動一直都出乎她的預料。最開始鱗化狀態已經讓她覺得驚訝了,再到其後的吐息,確實是她怎麼都不會想到的攻擊。這種東西,即便在在家族裡面,以她現在的身份階段,也未曾有過任何接觸。她可以肯定自己得到的資料絕對沒有出現錯誤,這個男子還處在手術二階段初期。只能將原因歸結到軍部學校給予的天才名號上面,聰明的人好像除了一些特殊的癖好外,都不會做一些沒有目的性的事情。奧維利亞認為現在的卡西亞就是這種情況。
擯棄掉腦袋裡面越來越多的混亂想法,奧維利亞不在去想那個那個男子到底想幹什麼了,即便現在的舉動有什麼特殊含義,但自己眼睛所觀察到的情況也絕對不會有錯。和這具機體一般,兩者的情況都不會好。
逐漸鎮定下來後,奧維利亞迅速查看了機體的完整情況,手指開始在幾塊控制板上飛快動作起來。她主動切斷了左側機身上兩條機械臂的動力輸出,將超蒸汽壓縮裝置此刻不多的動力全部注入到那條不久前因為「起火」而沉寂下來的機械臂上。
吐息破壞了它上方的另一條手臂,當時融化的金屬液落下來,冷卻後將它的活動結構給完全粘結住了。上面的巨大散彈槍也因為支架損壞,不能再進行精確的攻擊,並且也有槍管本體被彈飛的危險。只是奧維利亞現在顧及不了更多的情況,弗里托的死亡便是其中之一,她心裡害怕那個男子再作出一些超出她認知和想像的舉動來。
停歇下來的機械臂上,凹凸不平的合金板困難展開,裝載了巨大散彈槍管的平台往上升起,一些燒毀的軟管和閥門縫隙間開始冒出蒸汽白煙。在扭曲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音中,機械臂開始強行扭斷一大片冷卻後的金屬液,想要將那節傾斜向下的槍管口指向左肩上的卡西亞。
奧維利亞已經想盡辦法,停止了機體上的大部分功能,將本就不足的動力全力供給向那隻機械臂。結成塊的金屬很堅韌,機械臂上短暫時間內便多次打開了閥門卸除內部積壓下來的高壓蒸汽。活動機構左右來回短促運動,想要加速金屬塊的疲勞失效。內部的潤滑也被蒸發得接近乾渴,一簇簇火花在那裡噴濺出來。聲音更加刺耳響徹起來,奧維利亞也緊盯著那裡的情況,這時突然同時按下數個按鈕,蒸汽急速灌入到活動機構裡面,於一道「嘣」的聲響下,機械臂掙脫開。但扭斷金屬就用去了太多的動力,沒有緊接著得到動力補充,機械臂隨即落下,砸在地面上。
臉上開始露出笑意,最困難的一步已經完成,現在需要的只是一些等待超蒸汽壓縮裝置運行的時間罷了。四五秒後,奧維利亞壓下按鈕,握住操縱杆,開始往上緩慢提起機械臂。
卡西亞這時偏過臉,上面的鱗片已經隱逸到了下顎的位置。額頭上面全是鼓起的血管,以及不多的汗水。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有著極強的忍耐能力,但在越發明顯的疼痛感已經開始衝擊著自己的精神意志,並影響自己的動作了。並不是承受不住,而是當大腦接受到這些疼痛信號後,所作出的本能保護反應。看做最終會想盡辦法來保護自己生存下去的本能自私或許更加好,任何生物都有的基本屬性之一趨利避害。
軍部學校一直都將自己的學生稱為未來帝國的鋼鐵殺戮機器,現在看來,這確實是個生動形象的比喻,至少是在「機器」這兩個字眼上。身體在手術後,好像不知不覺間就被安裝上了類似行程鎖死機構樣的東西,疼痛作為他們的絕對性信號,在此刻終於開始發揮不合時宜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