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零章 屠殺與被屠殺(下)

  既然是拉爾薩過來的走私隊伍,獵鳥群的隊長明白下方的人中肯定會有一些人早有準備,不受聲波影響。且成年體獵鳥,聲波的強度重在影響對方行動,配合轟炸與三聯管機槍的無差別掃射,並不指望高頻聲波能造成致命性傷害。

  獵鳥群在隊長的命令下結束盤旋,準備投擲出第二輪四十二顆炸彈進行範圍性轟炸。弧形隊形變成一個巨大的半圓,通訊網中,隊長才通過信號讓兩翼成員進行火力壓制,但眼睛可見的範圍里,又是三名成員突然失去腦袋,連帶著身體上也炸出一塊巨大孔洞。

  依舊是兩顆子彈一名成員,轟炸開始到現在不過數個呼吸,六名成員接連死亡。隊長還在思考的時候,側翼傳來巨大的爆炸聲將他從思考中強行拉過去。本能抬頭,爆炸衝擊就攜帶著熱浪打在身上,他嘴唇上的水份當即被蒸發乾淨。

  一顆不規則的火球正在熄滅,視線捕捉到此光景時,一頭幾乎從身體中間被炸開的獵鳥屍體才徐徐從煙霧中墜落出,帶著長長的煙霧帶,被下方的森林吞沒。

  「全部散開,將所有炸彈投擲下去!」隊長一面說,立即調轉獵鳥方向,飛向更遠處。可側翼受到爆炸衝擊影響,數頭獵鳥還在找回平衡。只需要不到三個呼吸的過程,但在隊長眼中這時間於此刻太漫長。

  「掩護側翼撤離,機槍掃射,三角形區域範圍壓制!」在半空中盤旋一個圈,隊長不得不調轉方向,俯衝向目標範圍,獵鳥身體兩側順勢噴吐兩道接近一米長的火舌,暗紅色彈道遷出兩道粗壯的線條,一路將身下的森林炸起綠色的移動樣噴泉。

  隨即,更多的獵鳥跟上隊長,很快組成隊形,火力網絡瞬間形成。持續的鳥鳴聲再度接上,籠罩住大片區域。下方的森林在狂風中產生一陣陣綠色波浪,嘩啦啦的聲響已經有壓過機槍咆哮的趨勢。

  第二輪轟炸這時開始,「咔咔」聲中,掛載金屬支架同時張開,四十二顆炸彈脫離束縛,在重力的吸引下走過弧線,沒有等到淹沒在綠色的森林裡,數聲「叮叮」的金屬撞擊聲在紛亂的聲音里顯得異常刺耳。數顆炸彈頂端亮起一篷閃亮火花,緊接著這群獵鳥下方的空間便突然扭曲。

  火光從下方給獵鳥群鍍上更加亮麗的色彩,四十二炸彈並未全部起到連鎖反應,可依舊有一半數量的炸彈在爆炸中接連被引爆。球形的衝擊波其後迅速融合成一片,仿佛一朵正在向著水面遊動的柔軟水母,眨眼睛便追擊上正在緊急提升高度的獵鳥群。

  獵鳥雙翼上的羽毛邊緣在衝擊到達的瞬間有了焦糊痕跡,巨大的身體抵抗不了為敵人準備的高爆炸彈的威力。失衡的獵鳥在半空中盤旋,通訊頻道一時間全是「呼呼」的風聲。距離較近的幾人腦袋裡出現短暫的昏厥性蜂鳴,他們還在努力拉扯著手中的數根堅韌控制繩索,努力找回對受到爆炸影響開始亂竄的獵鳥的控制。

  平常的訓練中,半分鐘能回到穩定狀態便是異常好的成績。但這種狀態下,時間只會增加,且獵鳥的胡亂飛行並不能達到規避攻擊的作用。幾顆子彈尋找到最合適的角度與時間,先後貫穿他們的身體。

  這時,側翼人員終於回到平穩飛行狀態,剛才爆炸的煙霧也在半空中被風氣吹得散開,而第二輪轟炸剩下的炸彈終於在森林內炸響,濃煙徑直衝上來,從茂密的枝葉間滿溢而出。

  同時,還受到控制的獵鳥全部將高度拔至兩千米範圍,隊長放眼望去,開始進攻到此刻才過去不到兩分鐘,一支獵鳥群四十人竟已損失十七人。

  隊長相信森林內死亡的人數會是十七這個數字的幾倍,可兩者的定位一開始就不一樣。他們是占據信息、火力、偵查和高低位差的絕對優勢方。隊長原本打算是在幾輪轟炸完成後,能靠機槍的大範圍覆蓋將對方清理至百分之二十左右,自己除彈藥,不損失任何東西。現在明顯做不到。

  「偵查信息有錯誤!」隊長只能將損失歸結到這點,他收到的信息中,這片安全區域雖然有兩三隻拉爾薩強力的走私隊伍在,可「強力」的解釋終究是以拉爾薩為標準。他們算得上是部落中的正規隊伍,不是精銳,也是各地域常駐,用以處理大部分事物的力量。

  下令就在此高度投擲完剩下的十幾顆炸彈,是否能對敵人造成傷害已經不在隊長的考慮中。兩千米的高度,三聯管機槍的掃射失去作用,但同時,敵人槍械的有效射程也基本至此。誰也奈何不了誰了,隊長想,除非敵人帶著狙擊槍這種槍械。但走私隊伍平常所處地形大都是森林,這種環境誰還會帶著狙擊槍?

  至少在隊長的認知里,在森林中使用狙擊槍,還是原始森林中,這樣的人是有,可大部分都有些精神上的問題,簡單說就是腦袋不好使。到處都是數人合抱的古樹,特殊子彈也至多穿透三顆古樹,便會失去全部力量。

  隊長深呼吸幾口氣,十幾顆炸彈這時加速落下,他命令所有隊長這時注意偵查下方的動靜,儘可能為過後的地面部隊提供有用的信息。

  打開通訊器,隊長啟動輔助消除噪音的功能,「亞斯大人、、、」匯報開始,最後十幾顆炸彈的爆炸聲也從下方升起,隊長欲說明情況,傳達情報有誤的信息,但他身旁不遠處的痛苦鳥鳴聲使得他全身都顫抖起來。

  一頭獵鳥在失控的邊緣,它身體上多了一個直徑二十厘米的孔洞,由下至上將身體完全貫穿。孔洞噴濺出來的鮮血在半空中形成大片血霧,很快就被高空的風帶走,消融進空氣里。

  「怎麼可能!」驚愕的自言自語中,相距不遠處的另外一頭獵鳥發出相同的哀鳴。這聲音持續得更短,連同它身上的操控人員也一同被子彈貫通,幾乎斷成兩半。兩頭獵鳥在幾聲哀鳴中先後失去扇動翅膀的力量,就此掙扎著墜落下去。

  「撤離!撤離!」顧不得其他,隊長也不去想為什麼下方的人會帶著重型狙擊槍械,也不去理會對方是如何捕捉到在兩千米高空的自己。只顧著驅使獵鳥朝向遠方飛去,儘可能遠離此處。

  「怎麼了?」亞斯聽得見這邊的動靜。在找出龍騎士親近的人的行動失敗後,亞斯隨後接到奧斯尼亞大人處通訊員傳來的信息。得知奧斯尼亞大人的親衛隊,還有數量可觀的獸騎兵會陸續趕到他這裡時,各小隊每傳來不好的信息或是聲音,都能讓亞斯心裡不可抑制的跳動數下,像極了小時候做噩夢被驚醒時的感覺。

  自己這裡恐怕有不好的東西在。亞斯的直覺,也是再簡單不過的判斷。

  「亞斯大人、、、」幾個呼吸後,另外一邊終於在喘息聲中傳來無力的話語聲,「損失超過一半,情報有誤,五號安全區域中有不好的東西,不知道是哪只走私隊伍。我們按照計劃進行轟炸,但來回不過三分鐘就死去超過一半的人,獵鳥也損失了六頭。」

  「先撤離。」亞斯很想詢問其他事情,但最後只是說出這三個字。而隊長這時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害怕亞斯會讓他回去協助,進行火力壓制。他有種恐懼,剛才撤離時,數顆子彈就像帶著眼睛一樣,再度貫通三頭獵鳥。直到距離去到三千米之外,隊長都還未感覺到安全。太不正常了,他自認為自己是執行過幾次任務,算不得靶場中訓練成績優異的得意新人,是有經驗和承受能力的人了。當前這種情況,卻使他感覺後怕。

  放下通訊器,隊長簡單環視周圍一圈,下令撤離後回頭看了眼濃煙瀰漫的那片森林,「希望地面部隊可以靠數量堆積取得勝利。」

  與此同時,森林內部,大部隊被轟炸分割開。爆炸的煙霧蔓延開很大一片範圍,痛苦的呻吟和呼救聲從轟炸沒多久後邊一直持續到現在。

  簡單一輪進攻,死亡人數就接近七十人。還有半數人員被轟炸產生的衝擊與數輪機槍掃射波及,內出血和骨頭斷裂是最為常見的傷勢。若現在是一場在森林中的兩方交戰,無論是卡西亞,還是伊莎等數位隊長,都認為那是目前最好的假設。那會兒,傷員還有去到後方戰地醫院進行簡單救治處理的機會。

  可現在,失去行動能力,亦或是傷勢造成行動能力減弱,無異於比直接死亡更加令人絕望。他們的結果只能是在恐懼中等待敵人追上自己,也就是等待死亡。但在死去前,還有給其他人爭取一點時間,阻礙敵人腳步的作用。

  沒有時間管殘缺的屍體,能做的只是拿走還能用的彈藥。傷員很快被聚集到一塊,幾個隊長去到他們面前,在其他成員的輔助下,拿走了他們的一半彈藥,但留下了數量更多的鋼殼炸彈。

  傷員中有人站起來,哀求著帶他一起走,但只換來冰冷的沉默。大多數傷員都抿著嘴巴,偶爾一些人咳嗽幾聲,不過當初選擇留在突圍的隊伍中,絕大多數人都有此心理準備。

  「我們會繼續朝著原來的方向前進,若是有人不甘心,想要跟上來,我們不阻攔。」一名隊長這時沉聲說,「抱歉了。」身後的人一同與隊長向著這些傷員彎下腰,亦是抱歉,也是感謝。

  伊莎想帶著十來個傷員一同離開,但無論是傷員本身,還是托因比和穆莉爾兩人,都將她阻攔下來。深吸一口氣,伊莎記下這十來人的面孔,沉默轉身帶著剩下的人跟上前方已經開始前進的幾十人。

  三百多人減員至一百二十七人,除了最開始能在聲波中行動的三十多人外,其他人能活下來的原因是運氣居多。卡西亞走在隊伍側翼,隊伍尾巴上有十來個掙扎著想要跟上來的傷員,可一兩分鐘後,就再也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

  前方,隊長們開始商量過後的對策,亦或整理剛才敵人進攻時的信息。卡西亞則在側翼一路滴落血液。從不久前敵人通告關於龍騎士的信息來看,卡西亞認為血液對敵人沒有作用,對方有應對辦法。畢竟對方是火焰聯盟的人,他們與類第二類生物的關係就像帝國和蒸汽動力的關係一般。

  突圍的成功率在卡西亞的心裡已經降至百分之一。肯定會有人能活著離開森林,會是十來個,還是個位數?卡西亞自己也不好判斷。

  獵鳥群進攻時,藉助高頻聲波與爆炸的掩護,不被發現端倪的情況下,卡西亞的確解決掉了半數的敵人,但結果確是眼前這種情況。素質和能力差了正規隊伍太多,除了伊莎的三個小隊損失較小,其他隊伍的死亡人數都超過一半,

  裝備、信息、配合、還有重要的隊伍配置等,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弱於敵人,卡西亞想不到好的辦法。目前對敵人的了解還停留在猜想階段,卡西亞也想過,即便自己解除諸多限制,為最後的一部人製造出缺口,但以敵人的行動能力、、、

  「還是得看敵人的考慮,一半的機率。我對組成包圍網的敵人造成足夠的威懾,信息經過傳遞,會去到指揮者處。那時會有兩個選擇擺在指揮者面前,一是為了十來人損失幾何倍數的自身隊伍;二是不做此交換,只清理大部分人,讓利益最大化就行了。只是主動權都在敵人那裡。」模擬的結果出來後,卡西亞的聲波脈衝範圍內出現了速度可觀的生物。

  只有兩頭,距離和古樹的影響讓聲波的探測效果有所減弱,但數秒後,幾次脈衝還是描繪出那兩頭生物的樣子。

  是巨狼,兩頭都有接近六米的高度,體長在十三米左右。身上裝備數十塊金屬防彈板,沒有毛髮,聲波的反饋告訴卡西亞它們身上都是一塊塊緊貼的手掌大鱗片。每頭巨狼身上有兩個人,一人負責操控與觀察,另外一人一直拿著通訊器。巨狼身上只搭載一挺重機槍,沒有其他武器。每過一段距離,卡西亞發現兩頭巨狼都會重複一個動作——對就近的古樹揮動爪子。

  「標記,大部隊還在後方。」卡西亞這時看了眼時間,繼續觀察。同時計算了兩頭巨狼的速度。

  十三分鐘後,卡西亞展開聲波脈衝的最大探測半徑,兩頭巨狼在最邊緣位置。再過去十分鐘,巨狼已經消失在探測半徑內。這時沒有立即回到四千米的常態,等待約半分鐘,兩頭巨狼出現了。準備收縮距離,十來頭體型相對巨狼減小三分之一的另外一種狼類出現在巨狼身邊。

  隨即數量開始增加,二十頭、五十頭、一百頭、一百七十頭、三百頭、、、

  一支狼類組成的隊伍全部進入到聲波脈衝中後,數量也停止增加,固定在了五百五十頭。

  卡西亞像是累了般停下腳步,臉色平靜地看向身旁很快超過自己的隊伍。

  「怎麼了,索里亞圖?」一個呼吸不到,隊伍去到卡西亞前方四五十米遠。尾巴上的托因比察覺到卡西亞的不對勁,跑到他身邊詢問到。

  「沒什麼。」卡西亞回答,「只是突然感覺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