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墜入深淵的靈魂

  嚴格來說的話,拉夫里年科口中那有些乾癟空洞的激勵話語對於自後世穿越而來的馬拉申科,幾乎是無法起到太大的實際幫助作用的。

  在那個人人都帶著一張面具遮掩真心以假面示人的時代,活的就像一尊行屍走肉儘管有些誇張但卻也是一種映射現實的形象描寫,以這種狀態來到這個自己始料未及世界的馬拉申科並沒能徹底改變自己。

  至少在此之前,馬拉申科一直都覺得或許只有最理想的世界,才能真正做到人與人之間的徹底相互理解而毫無隔閡與障礙。

  但是從以眼角的餘光到逐漸正視著拉夫里年科面容的馬拉申科內心中卻在悄然發生著改變,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彷彿是在拉近著彼此之間心靈的距離。

  望著身旁拉夫里年科那一臉真誠中充斥著焦急眼神的神色,依舊沒能擺脫自己心裡陰影的馬拉申科終於轉過頭來。

  「有沒有陷進去有什麼區別?拉夫里,也許我們所有的人都會死,今天、明天、甚至是下一分鐘就會亡命在這個殘酷的戰場上。雅科夫死的時候正在抱著一挺波波沙衝鋒鎗帶隊衝鋒,你覺得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死亡了嗎?或者說他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有過後悔嗎?」

  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間的碰撞在此刻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沒有絲毫預想到馬拉申科竟會說出這種自己此前從未聽過又極為反面的話語,意識到自己這個老同學內心可能比自己想像的陷的還要更深一些,從未覺得馬拉申科竟會距離自己如此之遠的拉夫里年科不禁當場失態,以既是失望又為馬拉申科著急的心態一把揪住了身旁之人的領口。

  「你坐在這裡思考了半天就想出來這些?雅科夫用自己的死為我們換來了最終的勝利,也許它不是一個合格的團戰但至少是一位為信仰而死的堅定紅軍戰士,和我們每個人都一樣!而你這個因他而活下來的人卻在這裡質疑他所付出的一切,你有什麼資格!?」

  趴——

  著急上火到一時間有些急火攻心的拉夫里年科揪住馬拉申科的領口向前猛地一推,被身材魁梧的拉夫里年科一把抓起後腳下又瞬間重心不穩的馬拉申科當即打著滾跌落下去。

  順著大角度傾斜的T3457中型坦克首上裝甲板宛如坐滑梯一般打著轉滾落在雪地里,面目表情中沒有絲毫不悅與惱怒神色的馬拉申科一語不發地從雪地里單手撐地原地坐起,已經有些厭倦了這種日復一日遊走在死亡邊界線上感覺的馬拉申科正處在求生欲的最低點。

  「你說得對,拉夫里,我沒資格質疑這些,但我想我或許有資格和雅科夫走上一樣的道路。我已經受夠了這種感覺,可以的話我甚至想先你們所有人死在最前面,我已經不想再繼續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了。」

  兩世人之間的巨大思想差距不可能因為同處同一條時間線上而徹底消磨殆盡,從最開始的不計一切想要千方百計地活下去到後來的厭倦麻木,直到現在的想要先一步而死擺脫掉這一切。

  悄然發生在馬拉申科心中的變化並非是簡單的水滴石穿和聚沙成塔可以形容,雅科夫的犧牲和基里爾的生死未卜更像是一個引發最終巨變的導火索,積聚在馬拉申科心中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此刻就像是決堤洪水一般瞬間傾斜而下勢不可擋。

  在遙遠的後世,這種情況一般被稱之為戰爭心理創傷綜合症。

  屹立於炮塔之上,以向下俯瞰的視角凝視著盤腿呆坐於雪地之上已久像個稻草人一般的馬拉申科。

  片刻前還感覺自己再一次與馬拉申科並肩前行的拉夫里年科,再度感覺二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到前所未有之遠,此刻的馬拉申科就好像一個陌生人一般令一心想要將其拉回來的拉夫里年科感到空前的無助。

  起伏不定的呼吸讓映襯在落日餘暉下的拉夫里年科背影顯得有些狂躁,不理解馬拉申科到底為什麼能在短短几分鐘時間裡判若兩人,只知自己絕不會也不能夠就這麼善罷甘休的拉夫里年科當即從炮塔智商縱身一躍而下。

  「你可以死,但絕不是現在!基里爾現在還躺在野戰醫院裡生死未卜,你的車組還在等著你帶領他們繼續去向前邁進,我、我們所有人、我們整個第一近衛坦克突破團都還指望著你去帶領我們贏得勝利!」

  「責任不是用來推脫的,馬拉申科,死去的人把他們沒能完成的東西託付給了你是讓你繼續走下去,不是讓你被這些責任給活生生壓垮的!如果你死了以後我應該怎麼做,像你這樣頹廢一籌莫展嗎?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的話那莫斯科還有什麼守住的必要,我們的先輩們就連十月革命和白匪那一關都挺不過來!你是不是想讓彼得羅夫政委當面給你上上課!?」

  極速脫口而出的話語只顧著眼前的焦灼卻完全沒有料到背後腳步聲的漸漸走來。

  等到依舊是一副靜如止水面孔的馬拉申科同一臉惱火神色的拉夫里年科,同時順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報以目光聚焦點望去之時,一道有些始料未及的身影卻緊接著出現在了二人共同的視線聚焦點之處。

  向著一臉頹廢與失去靈魂般的馬拉申科所投來的眼神竟有些莫名的傷感與身歷其境,因馬拉申科的似曾相識表情而聯想到了一些已經塵封已久的回憶,輕歎一口氣之餘的彼得羅夫政委隨即將那個足以將墜入深淵靈魂一把拉回來的話語脫口而出。

  「基里爾沒事,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我剛剛從野戰醫院回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他的車長同志情況如何。」

  ......

  寂靜而沉默的古怪氛圍之中只有蕭瑟風聲刮過的聲音在簌簌作響。

  大腦從短暫當機狀態重新上線的馬拉申科差點以為自己方才是否出現了幻聽,簡直比狗啃屎還要過分的踉蹌動作當即掙扎著從雪地上抬腿爬起,朝著已經是近在咫尺的彼得羅夫政委用出自己最快的速度箭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