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病入膏肓」中的馬拉申科已經虛弱到連說話都頗為吃力,一心只想著救人而全然不顧其他的軍醫當即便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靠上前來,伸出連手套都沒有佩戴的右手將馬拉申科那有氣無力耷拉著的眼皮悄然向上抬起。
藉助著頭頂上那昏暗的燈光而勉強看清楚了馬拉申科的滿眼血絲,眉頭緊皺中的軍醫轉而又默不作聲中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根細長的小木棒,全然不顧馬拉申科的個人感受而毫不猶豫地瞬間推手將之送入了嘴裡後,當即右手發力強行撬開了馬拉申科的整張嘴巴。
輕眯著雙眼藉助著頭頂的昏暗光線朝著馬拉申科的喉嚨里放眼看去,一言不發的軍醫在用手裡的細長木棒將馬拉申科的嘴巴攪和了半天之後終於停止了動作,緩緩站起身來之餘隨即朝著身旁正焦急等待診斷結果的基里爾悄然開口。
「情況很不妙,根據你描述情況和我觀察結果來看的話,營長同志應當是受了蚊蟲叮咬而得了瘧疾。以我們營的野戰醫療條件根本就治癒不好這種烈性傳染病,我不知道營長同志的肩上還擔著什麼樣的擔子,但我能給出的唯一建議就是把他立刻轉送到城內理療條件更好的大醫院裡去接受治療。」
「不然的話如果以現在的病情發展趨勢來推斷,營長同志很有可能連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是什麼狀態都是個未知數。」
不願把話說得太死太難聽的軍醫已經儘量隱晦地表達出了那可以預見到的嚴重結果,1922年爆發在蘇聯剛剛建國之初的那場史無前例大瘧疾,至今都仍然讓這位親身經歷了那場可怕人間大災難的老軍醫記憶猶新。
剛剛出世的孩子因為母嬰血液傳播的關係而早早夭折,身體抵抗力差一些的老人和未成年青少年們就像是割草一般成批成批地被瘧疾奪取了生命,身體素質稍好一些的青壯成年人們儘管一時不死卻依舊飽受著病痛的折磨,痛苦到極致的崩潰神經甚至連自殺這種瘋狂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如果說孕育生命的人世間真的能有什麼場景足以被稱之為人間地獄的話,爆發在1922年蘇聯大地上的那場史無前例大瘧疾狂潮絕對在這位老軍醫的心中首當其衝。
儘管已經隱隱猜到了結果的基里爾自詡自己心中已經做好迎接殘酷事實的心理準備,可當這位不論是從醫經驗亦或是治病救人技術在整個營里都無出其右的老軍醫,給出了那個幾乎能和死亡畫上等號的可怕結果之後。
情緒瞬間崩潰的基里爾卻依舊難掩心中如井噴爆發之勢的深深絕望,如同死神行走於世的瘧疾在當年那場可怕的災難中差點要了處於繈褓狀態的基里爾小命,倘若不是基里爾本身的運氣好命硬再加上蘇維埃政府派去到村子裡的醫生不離不棄,眼下的基里爾估計早已是埋在冰冷墓碑下的一堆枯骨。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瘧疾?您真的沒有誤診嗎?會不會是把感冒發燒看錯了?車長同志在帶領我們戰鬥的時候甚至連小感冒都不曾有過,他身體這麼好,不可能會是瘧疾!還請您再診斷一次吧!」
被幾近情緒失控的基里爾雙手拉扯著衣袖拚命搖晃著手臂而閉目搖頭,對那場奪去了自己三位親人生命的可怕瘟疫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發誓自己絕不會誤診的老軍醫唯有用那一臉哀歎的神情向著面前處在絕望中的基里爾對目而視。
「抓緊時間吧,同志,哪怕早一分鐘把營長同志送去後方的大醫院裡都可能挽救他的生命!瘧疾的可怕我相信你一定非常清楚,這根本就不是我們營的野戰醫療條件所能對付得了的。」
伴隨著老軍醫這邊的話音漸落,原本蜷縮倚靠在周圍角落裡而昏昏欲睡中的其他紅軍坦克兵們在聞聲之後,亦是紛紛起身圍攏靠近了上來而報以呆若木雞又或者無比震驚的異樣神情中鴉雀無聲。
於人群里最先反應了過來的炮手伊烏什金情緒最為激動,打死都不相信馬拉申科會得上瘧疾這種幾乎必死絕症的他瞬間箭步上前一把撈過了老軍醫的衣領,一張憤怒到幾乎快要自燃起來的可怖面容轉而便出現在了老軍醫的眼前進而大吼開口。
「你這個老東西分明就是想害死我們的車長同志!你這個混蛋!吶粹派來的間諜!你的任務就是殺了我們的車長馬拉申科同志對不對!?你根本就沒打算把車長同志治好!我現在就把你給.......」
「住手!伊烏什金!你瘋了嗎?這是要幹什麼!?」
不待憤怒到幾乎快要失去理智的伊烏什金讓已經摸向腰間武裝帶的右手做出什麼實際行動,從睡夢中被吵醒後循著咒罵聲箭步趕來的副營長拉夫里年科,當即震聲大吼中強行打斷了伊烏什金的動作。
停下了右手間拔槍動作的伊烏什金卻依舊沒有鬆開緊緊攥著老軍醫衣領的左手,已經從單純的憤怒而轉變為了悲憤交加的神情當即扭過頭來,朝著已經擠開了圍攏人群而正大踏步走上前來的拉夫里年科悲憤開口。
「副營長同志!您看看這個老混蛋給我的車長同志都下達了什麼樣的診斷結果!?瘧疾!這不是感冒咳嗽而是瘧疾!是得上以後就會被黑色魔鬼纏身到死的瘧疾!我看他就是吶粹派來的間諜,車長同志的身體一直都那麼好,怎麼可能會突然就得上瘧疾這種黑色魔鬼,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悲憤交加中幾乎是以最大的嗓門在大聲怒吼,著急而不知所措的伊烏什金依舊沒有鬆開緊緊攥著老軍醫衣領的左手,失去控制的生猛力道幾乎快要把後者的脖子給生生搖斷。
見此情形後自知情況若是再這麼下去必然會失控的拉夫里年科二話不說,當即箭步上前中揮舞著破風作響的沙包大拳頭朝著伊烏什金的胸口便是悶聲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