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湖岸邊,冷風呼呼地吹著。
兩個身穿軍服的人,並肩行走在通往克倫伯-海森城堡的沙土路上。
從背後看,他們個頭相差無幾,但肩膀明顯是一個寬、一個窄,腰部一個粗、一個細。
「阿嚏……」
打噴嚏的,是左邊這個肩寬腰粗臀部結實的軍人,他身上的衣服很乾燥,可頭髮卻是濕漉漉的。
「跑吧!」右邊的軍人笑著提議道,「跑起來就熱乎了!」
左邊的軍人齜牙咧齒道:「啊……你說的倒是輕鬆!改天讓你試試拖著你的『飛行者97號』在湖裡游上幾里,看你還有沒有力氣跑步!」
右邊的軍人卻跟沒心沒肺似的笑了一通。
「我也是為你好啊!要是冷生病了,回軍校怎麼辦?過幾天可就是中期測試了!」
「你這破飛行器應該好好改造一下,增大油箱容量。加滿油才能飛兩個多小時,從奧城到梅斯都要停下來加一次油,跟飛行戰艦比真是弱爆了!」
左邊的軍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弱?我們的飛行器跟飛行戰艦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好不好!飛行戰艦依賴於『星源石』,這種獨特而珍惜的材料開採非常困難,而且現有儲量已接近告竭,受限於此,飛行戰艦的建造規模很難擴大。飛行器的材料既普通又廉價,在可見的未來,它們一定會取代飛行戰艦成為人人都能搭乘的空中交通工具。」
「你這話完全沒毛病!」右邊這名軍人的語氣突然正經起來,「不過,飛行戰艦有飛行戰艦的優勢,譬如說強大的運載能力。相信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它們會是快速運輸、長途補給的首選,而飛行器,則會憑藉低廉的成本、龐大的數量以及不斷提高的技術水平,取代飛行戰艦成為空戰主力。」
「你真這麼想?」
「在你眼裡,我是個為了討好你而說違心話的人?」
「嗯……好像不是!」
「那不就結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前方那燈火通明的城堡看著不遠,徒步前往卻是相當長的一段路程。沒辦法,誰讓他們的水上飛機燃料耗盡,連就近靠岸都得用人力拖曳……
一陣低沉而吃力的轟鳴聲,從他們身後方向傳來,漸漸由遠及近。
兩人停住腳步,站在路邊。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出現在上坡路盡頭的彎道口,車前的兩盞燈,似乎還沒有用煤油的馬燈明亮。
小汽車裡,穿著裘皮大衣、戴著珍珠項鍊的中年婦人,很是怨憤地向她那正在駕駛的丈夫抱怨道:「早就說了,燒油的機器不靠譜,還貴得要命!你看看,我們要是坐馬車來,早就在暖和舒服的大廳里享用熱騰騰的美味了,哪會遲到這麼久,真是丟死人了!」
「就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啊?肚子好餓……」車后座穿著白襯衫黑禮服、戴著黑色圓框眼鏡、梳著油光發亮三七分的大男孩有氣無力地說。
開車的中年男子同樣穿著白襯衫黑禮服,臉上手上卻沾了不少油污,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別急,別急,再有十分鐘就到了!今天是開放式的晚宴,即便我們在宴會結束前的最後一刻鐘到,也能填飽肚子!」
婦人嬌嗔道:「要是最後一刻鐘才到,我都根本沒機會向她們展示我的新項鍊呢!親愛的,這可是你花了大價錢買給我的結婚紀念禮物呢!」
「這錢花得值,絕對花得值……」
中年男子轉頭賠笑,回過頭來時,猛地看到前面路邊站著兩個軍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一腳剎車。
好在車速不快,既沒有弄亂婦人的髮型,也沒有讓后座的大男孩滾到前座來……
中年男子從駕駛室探出頭一瞧:「啊?這不是克倫伯-海森少爺嗎?您也回來參加克倫伯-海森小姐的生日晚宴啦?可是,您這會兒怎麼在這裡?」
「順路搭個車,邊走邊說!」
既然對方也是去參加宴會的,魏斯給了尼古拉一個眼神,然後一人一邊,開門上車,把一臉雀斑、梳著三七分頭的大男孩給夾在了后座中間。
重新開動汽車後,中年男子絮叨起來:「克倫伯-海森少爺,您應該還記我吧!我可是在索姆索納斯城出生長大的,我父親老施耐德最早在城東經營一家雜貨鋪,後來轉行做起了貿易。十年前,我們舉家搬去了梅斯,但我每年都要回來十幾趟,經我手的柳木,估計占到了克倫伯-海森家族一半的購買量吧!嘿嘿……對了,您這是已經從軍校畢業了嗎?那可是巴斯頓軍校啊!在我們年輕的時候,那可是全聯邦最頂尖的軍校,記得那年索姆索納斯城有個叫約翰-德倫克斯的考入巴斯頓軍校,結果是全城轟動,而在那之後,有好多年都沒有出現過那樣的青年才俊了!」
魏斯只好客套道:「噢,施耐德先生……呃,確實有印象……您好啊,美麗的施耐德夫人,非常榮幸見到您!還有小施耐德先生,哈,一轉眼都這麼大了……」
這時,被魏斯和尼古拉擠得縮起肩膀的大男孩問:「您的頭髮為什麼是濕的?」
不光是施耐德夫人,就連正在開車的施耐德先生也轉過頭來看魏斯的頭髮。
魏斯解釋道:「啊……這說來可有點尷尬。我們是搭乘飛行器來的,因為沒油了,靠不上岸,只好我下水游泳,把它給拖到了岸邊。」
施耐德夫人從包里掏出一塊手絹,讓魏斯把頭髮擦乾一些,然後問說:「飛行器是什麼?」
「我知道!」小施耐德扶了扶他的黑框圓鏡,「飛行器就是給汽車發動機裝上槳葉,再仿照飛鳥做一對大翅膀,這樣就可以飛上天了。」
「哈,回答正確!」魏斯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在學校學的?」
「學校不教這個。」小施耐德回答說,「學校不教任何跟戰爭有關的東西,因為我們的校長霍布斯先生覺得戰爭是軍人的事情,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也最好不要跟我們扯上什麼關係。」
「滿腦子空想的和平主義者!」尼古拉突然發聲道,「諾曼帝國人口雖然不到我們的三分之二,但他們短期能夠動員的兵力比我們多得多,原因就是他們建立了完備的軍事動員體系,14歲以上、60歲以下的男性,只要身體健康,都要接受相應等級的軍事訓練。即便戰爭永不爆發,他們普及化的軍事訓練,也能夠讓所有男性公民的身體和精神向軍人靠近。如果你們去過諾曼帝國,無論是在城市還是鄉村,都能看到他們的男性公民走路矯健硬朗,而且永遠是昂著頭、挺著胸……」
這個話題讓魏斯頓時來了興致,他問小施耐德:「你認同你們那位霍布斯先生的觀點嗎?」
「當然不!」小施耐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歷史告訴我們,當敵人侵略我們的國家時,每一個人都有義務加入到戰鬥行列中來,否則,我們將有可能淪為敵人的殖民地,絕大多數人都會過得非常悲慘。」
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識,魏斯不由得對這個家庭高看幾分。
然而施耐德夫人似乎對這種話題非常反感,她訓斥道:「嘿,布特,你又在胡言亂語了!今晚是不是不想吃山梅酪和鱈餅了?」
大男孩不緊不慢地反問:「如果是胡言亂語,怎麼會寫在書上並公開發行售賣呢?」
施耐德夫人無以反駁,而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轉移話題道:「對了,克倫伯-海森少爺,您都還沒有介紹這位面貌清秀的先生呢?您說之前是您下水,想來您在軍校也一直對他關照有加吧?」
魏斯仰頭大笑:「抱歉,施耐德夫人,這件事您恐怕看錯了。之所以是我下水,一來我是乘客,一路上都是他在辛苦架勢,二來平日裡他對我關照有加,今天也算是小小的回報。」
「還有一個原因……」尼古拉面無表情地說,「我不善游泳,也不喜游泳。除非迫不得已,我是不會下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