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遠方的號角

  經過冷靜的思量,魏斯正氣凌然地回應說:「你提醒了我,此前我確實沒有妥善考慮父親和母親的安置問題,讓他們跟著我受了不少苦。放心,我會儘快安排他們轉移到局勢相對穩定、物資更為充足的地方去,讓他們安安穩穩地度過餘下的戰爭歲月。我相信,即使環境不那麼理想,他們也寧可留下,而不是輾轉前往國外。至於我,若不能跟戰友們等來戰爭勝利,我寧可戰死沙場,也決不會以另外一種方式苟活在世!」

  說完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魏斯本以為澤會辯駁和勸解,沒想到他只是走到自己跟前,展開雙臂,給了自己一個擁抱,而後低語道:「人各有志,弟弟,你有此決心,我深感欣慰。命運讓我們背道而馳,最終站在了戰場的對立面,我覺得我們也沒什麼可哀傷的,盡全力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吧!哪怕有朝一日我死在你的槍下,或是相反的結局……活著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需懷念,不必愧疚。」

  說著這番話時,若是懷著真心誠意,魏斯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胸懷坦蕩、才華橫溢之人。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縱使心中有那麼些許感動,他還是一臉冷靜地勸誡道:「如果你還在意我們的兄弟之情,在意克倫伯-海森家族的榮譽,我奉勸你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澤笑道:「從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斷了自己的退路。不為別的,為理想而活!」

  為理想而活,大概是活著的最高境界吧!

  知道自己沒辦法說服對方,魏斯嘆了口氣:「好了,我該走了。」

  澤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在魏斯腦門位置按了一下:「貝拉交給我保護,而你,自己要保護好自己!」

  記憶里,在孩提時代,澤就是這樣鼓勵自己,而在現實中,身為家中長子的魏斯,從未受到過這樣的關懷。這般錯綜複雜的情懷,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你也是!」說完之後,他轉身便走。

  「夸斯特!」澤喚道。

  先前那名諾曼軍官出現在前廳門外,立正道:「隨時聽候閣下吩咐!」

  澤的吩咐只有一句話:「送這位先生回去。」

  魏斯頭也不回地鑽進轎車,兄弟倆默契地沒有相互揮手告別。

  原路返回湖邊的途中,魏斯看到水上飛機仍在離岸不遠處徘徊,懸在半空的心漸漸放下。可是,想到「洛林游擊戰士」當前的困頓處境,想到洛林地區的抵抗運動陷入低谷,加之記憶中浮現出澤年少時聰慧機敏、膽大心細的種種優點,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光靠洛林人,這場英勇的抵抗運動幾乎看不到前景。外部的轉機,何時才會到來?

  魏斯回到湖岸邊,湖面上的飛機也靠了過來。待他重新登上飛機,聯邦軍飛行員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上校,我還以為諾曼人不打算放你回來了!」

  「謝謝你,沒有拋下我獨自回去。」魏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見岸邊的諾曼人沒有異常舉動,飛行員不緊不慢地操控飛機調轉方向,開始在湖面加速滑行。等到飛機結束滑行,升入空中,他好奇地問道:「這次談判還順利吧?」

  順利嗎?不順利嗎?這個問題讓魏斯有些茫然。想了一會兒,他大聲回答道:「戰爭不止,戰鬥不休。」

  魏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回到抵抗組織秘密據點後不久,寒潮來臨。在艱難對抗諾曼軍隊封鎖掃蕩的同時,抵抗者還必須跟惡劣天氣作鬥爭。本就是嚴冬時節,這可怕的暴風雪持續了一天又一天,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雪簡直看不到第二種東西,別說在林間行走,就算是在木屋或是靠近地表的地道里,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襲。在條件簡陋的新營地,抵抗者不能使用明火,只好用改良的無煙取暖設備勉強度日,低溫導致的凍傷以及食物匱乏造成的營養不良,儼然成為削弱抵抗組織戰鬥力的前兩號敵人。營地里的士氣就如同這天氣一樣遭到凍結,別說是戰鬥,即使諾曼軍隊不來,要不了多久,隊伍也將土崩瓦解……

  在這至深的黑暗時刻,絕望的深淵裡,抵抗者的意志經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魏斯沒能履行自己對澤的承諾,將勳爵夫婦送出洛林山區,而是跟他們一起忍飢受寒,熬過來到一個又一個艱難的日子。暴風雪停息的那天,山林中靜的可怕,仿佛所有生物都被冰凍了似的。儘管天寒地凍,戰士們還是走出地道,重新架起受損的天線,打開電台,搜索聯邦軍的無線電信號。幾個小時之後,電台收到了一個讓所有人振奮不已的消息:在正面戰場上,聯邦軍已經吹響了反擊號角。他們在法蘭森-布魯布克一線擊破諾曼軍隊的戰線,而後四戰四捷,趁勝追擊,收復了大片失土,戰略反攻之勢已然成形!

  聞此捷訊,戰士們沸騰歡呼,喜極而泣。之後更獲悉聯邦軍隊兵鋒已至瓦格萊薩,距離奧城只有兩百多里。一旦收復奧城,殺回洛林也指日可待!

  來自正面戰場的好消息,一朝挽救了這支瀕臨崩潰的游擊隊。可在振奮過後,魏斯和他的同伴們不得不正視游擊隊當前的困境:食物不足,燃料匱乏,傷員增多,醫藥短缺……自保尚且艱難,如何能夠對諾曼占領軍展開襲擾,呼應聯邦軍的大反攻?

  有道是辦法總比困難多,隨著天氣暫時轉好,抵抗組織得以重新派出偵察和聯絡人員,獲取有關占領軍動向的第一手情報。不久,各方消息陸續傳回營地,很顯然,由於正面戰場形勢驟變,諾曼人從洛林地區調走了那些精銳部隊,第1陸戰師甚至在暴風雪肆虐的那些日子匆匆離開。這樣一來,諾曼人在洛林山區建立的重重封鎖線形雖在,威懾力已經大不如前。

  探明了最新敵情,魏斯果斷帶著游擊隊員們採取行動,他們一面從諾曼人之前沒有察覺的舊營地獲取殘餘的裝備物資,從而恢復和充實戰力,一面對諾曼軍隊在各處據點、村鎮的兵力分布情況展開持續偵察,為下一步行動鋪墊基礎。

  在積極整備的同時,抵抗組織打破了長時間的無線電靜默,向聯邦軍尋求支援。鑑於敵後抵抗組織的積極活動能夠牽制敵軍、策應前線戰鬥,聯邦軍對「洛林游擊戰士」提出的合理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應。隨著戰線的推進,從聯邦軍控制區到洛林山區的距離不斷縮減,安裝滑橇板的運輸機一夜即可完成往返飛行,運輸效率和規模較以往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不僅如此,聯邦軍還派出全新的高速巡洋艦襲擾諾曼軍隊,順捎給洛林地區的抵抗組織運來大件裝備和成批物資。就這樣,在前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裡,洛林抵抗武裝奇蹟般的「起死回生」,戰士們個個摩拳擦掌,誓要大幹一場。

  一邊是聯邦軍的迫切要求,一邊是游擊隊的內在需求,對諾曼占領軍展開襲擊猶如張弓搭箭,勢在必行。魏斯和埃澤森少校反覆測算、不斷商議,決定採取聲東擊西的策略,佯裝突襲山城斯利恩,實則以華倫斯為目標展開攻擊。方案確定之後,游擊隊各部立即著手實施,孰料駐紮在洛林山區的諾曼軍隊先發制人,在只有兩艘巡防艦提供支援的情況下,摸黑夜行,以兩營兵力對抵抗組織的運輸空降場展開突襲……

  這一戰,諾曼軍隊打破常規,以地面機械化部隊的快速突進為主,空中力量只提供最基本的掩護,而且在遠離本方據點的區域行動,諾曼軍隊的偵察兵不但準確探察出目標區域,還拔掉了抵抗組織的外圍探哨,等到游擊隊的警戒人員發出敵襲警告,正在運輸空降場接收和轉運物資的抵抗者已經來不及妥善處理現場了,在放棄裝備物資與就地組織作戰之間,彪悍的凱恩上校選擇了偏向後者的折中策略:以精銳戰力阻擊敵人,掩護同伴運走游擊隊最急缺的藥品、燃料以及高熱量食物。

  凱恩上校一手訓練出來的「先鋒連」,已經有了特戰精英的模樣。他們充分利用地形,將來勢洶洶的諾曼軍隊阻擋在距離運輸空降場僅僅一箭之地的位置。在照明彈的光耀下,戰士們用狙擊步槍放倒了一個又一個諾曼士兵,用反裝甲槍械獵殺敵軍裝甲車輛,用迫擊炮構造了難以穿行的死亡區域。在諾曼軍隊找出應對辦法之前,他們打了半個小時的漂亮仗,將半年來的鬱氣和憋屈盡情宣洩出來!

  這一仗,諾曼軍隊雖然一度被鬥志高昂的游擊隊打得沒有脾氣,但憑藉指揮官出色的臨戰調度能力以及步兵單位不俗的戰鬥素養,利用對手兵力不足、經驗有限的軟肋,以林地戰術壓制林間防禦,很快便扭轉了戰鬥局面,穿插作戰部隊幾乎截斷了抵抗者的退路,差點將攻防戰變成了圍殲戰。參戰的游擊隊員們不得不遁入地道,利用預設的撤退線路擺脫諾曼軍隊追擊,儘管避免了更大的人員損失,可當晚運抵的作戰物資只來得及運走一小部分,十之八九都落入了諾曼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