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個大膽的想法

  「實際上,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魏斯靠前一步,壓低聲音,以儘可能有條理的方式,向奧克塔薇爾道出了自己剛剛想到的誘敵深入計策。

  待他說完,巴斯頓軍校的「冰山女神」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可不是大膽的想法,而是瘋狂的想法!把敵人放進來打,這辦法也虧你想得出來!」

  言下之意,是不贊同咯?

  魏斯沒有就此放棄自己的冒險計策,而是勸解道:「除非採取這個瘋狂的策略,眼下就只能炸樓了。不論是用炸藥,還是用大炮,總之,必須把樓炸掉,讓諾曼軍隊無法在城區立足,然後拼死抵擋他們從外圍發起的進攻。」

  奧克塔薇爾遲疑了。正如她剛才所說,格魯曼大廈對于格魯曼家族乃至奧城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只要沒到萬不得已的那一步,她不會同意炸樓。

  「比起諾曼人的策略,我的想法可夠不上瘋狂,只能說是孤注一擲。想想看,如果我們丟了奧城,沒有了連結東部和西部的樞紐,形勢就很危險了。少校,我們眼前這場仗,跟二十年前那場不一樣,很不一樣!」

  自戰爭爆發以來,特別是在威塞克斯軍隊潰敗、諾曼軍隊從北境攻入聯邦以來,失敗主義情緒已經成為了籠罩在聯邦軍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魏斯的話語,有揚敵威風、滅己志氣的嫌疑,奧克塔薇爾似乎非常不滿,她以冷傲的口氣說:「即使一再受挫,即使不斷後撤,我從不懷疑我們能夠贏得最終的勝利,因為邪惡不能戰勝正義,皇權無法奪走自由!」

  「取勝的信念,我不曾放棄。」魏斯澄清道,「即便只使用常規戰術策略,我們也能獲勝,只不過那需要很長的時間,付出很大的代價。我一貫認為聯邦軍隊的戰術思維過於陳舊、僵化,既然戰爭也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們為什麼不能大膽做出改變?」

  奧克塔薇爾這次沒有辯駁,而是道:「我的任務是探察敵人的作戰意圖,伺機奪回大樓或將其炸掉。對於奧城的整體防禦策略,我沒有決定權,現在也不適合離開這裡前去報告。再說,只要建議是正確的,我提出或是跟你們提出,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吧!」

  真的沒有區別麼?

  魏斯本欲辯駁,可是轉念一想,以奧克塔薇爾的資歷和軍階,本來在戰術策略方面的建議力度是要強於自己,但她是格魯曼家族的直系成員,這個特殊身份,讓她不便於站在保護格魯曼大廈的角度,提出這樣一個押上整個奧城的冒險計劃。

  「好吧,你說的對,我這就回去報告,這些炸藥……我想還是能夠派上用場的,就全部留給你吧。」

  「炸藥?」奧克塔薇爾聽出了弦外之音,「說吧,你的腦袋裡又有什麼大膽的計劃?」

  魏斯聳肩道:「我的建議是把連通格魯曼大廈地下室的下水道全部炸塌,我們不進去,也別讓他們進到下水道來。如果他們想要出來,讓他們走地面,看看我們的槍答不答應!」

  奧克塔薇爾猶豫了一下:「好吧,炸藥留下,人你帶走。你的建議,我會慎重考慮,而且無論如何,我都會向上級薦你一功。」

  魏斯嗤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提什麼薦功,能活到奧城戰役結束再說吧!」

  說罷,他擺了擺手,招呼士兵們原路返回。本以為奧克塔薇爾會說句「祝好運」之類的,可「巴斯頓女神」無愧於她冰山美人的形象,居然連一句暖心的贈別都沒有。

  魏斯一路走,一路盤算著怎麼說服霍澤森少校,怎麼說服洛德倫茨上校,怎麼說服亞特烏斯中將——如果自己有機會跟這位代理司令對話……這個時候,他是多麼的懷念凱森將軍,在他心目中,那位老將正直,寬容,聰慧,果敢,而且納諫如流,是他到目前為止真心欽佩並願意追隨的兩位聯邦將領之一。

  另外一位,當然是胸懷若谷的老校長梵洛。

  當魏斯領著士兵們回到地面時,諾曼人的炮火似有減弱,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因為從城外打來的炮彈不斷落入城區,這意味著敵軍開始向防線縱深實施延伸打擊。側耳傾聽,城區外圍有密集槍聲傳來,眼前仿佛看到了無數聯邦軍官兵面對著諾曼軍隊的可怕黑潮,毅然堅守陣地,全力射擊的場面。

  時間不多矣!

  魏斯匆匆返回營部,進門便見霍澤森一臉苦相地站在那裡。待他喊了聲「報告」,霍澤森轉過頭,很是詫異地看著他,嘴裡說出了聲「你」,半晌沒有下文。

  瞧霍澤森少校這啞巴吃黃連的模樣,魏斯猜出個大概,遂朗聲報告:「我們將炸藥順利運到,並跟特勤大隊的格魯曼少校碰了頭。情況有變,原計劃恐怕難以實施。」

  「哦?」霍澤森少校的表情果然瞬間緩和下來,他點了點頭:「正好,上級沒有批准我們提出的計劃,他們認為格魯曼大廈是奧城的標誌,是自由聯邦無限創造力的象徵,沒到萬不得已的那一刻,我們不應將其炸毀,那樣做必定極大地打擊軍隊的士氣。再說了,如果將那幾艘防禦異常堅固的諾曼戰艦驅走,它們很可能跟著地面部隊一道攻擊我們的外圍防線,結果也許比現在更糟糕。」

  魏斯一聽,這意見跟自己新設想的前半段不謀而合,心裡小小的激動了一下,稍不留聲,說話的聲音有點大,語氣聽起來有點沖。

  「這是誰說的?」

  「知道是誰說的又如何?」霍澤森瞪了他一眼。

  「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魏斯連忙解釋,「正因為情況有變,經過商討,我們現在有個新的作戰計劃,新計劃的前提是讓諾曼戰艦還有它們帶來的諾曼士兵繼續呆在城區。」

  「又有新計劃?」霍澤森擠出一臉苦笑。

  霍澤森是個循規蹈矩的軍官,寧可按部就班,也不願推陳出新,這一點魏斯早就料到了。他無聲嘆息,而後道:「因為有些複雜,我想直接去團部向洛德倫茨上校報告。當然了,這需要得到您的首肯。」

  「非要這樣折騰?」霍澤森盯著魏斯。

  「是跟命運抗爭!」魏斯辯駁道,「我們曾以軍事交流的形式,跟諾曼帝國皇家陸軍學院訪問團進行過交鋒,發現常規的戰術思維根本無法取勝。唯一的一場勝績,恰恰是我用大膽的新策略取得的。」

  「行了,我知道!」霍澤森擺了擺手,「克倫伯-海森上尉,我知道你是個非常有才華而且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我們之所以接連不斷地敗給諾曼人,戰術老化確實是一個原因。既然你胸有成竹,那就去吧,去努力說服洛德倫茨上校,如果能夠得到他的認可,再去想辦法說服亞特烏斯將軍和他的參謀們。年輕人,祝你好運!」

  以當前的戰鬥形勢,霍澤森能容忍一名新來不久的下屬軍官這般反覆「折騰」,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魏斯敬了個禮,毫不遲疑地走出營部,四下張望,想要找一輛腳踏車代步,卻沒有任何收穫。就在這時,有人在他身後喊道:「克倫伯-海森上尉,等等!」

  轉身一看,是營部的一名傳令兵。只見他小跑著來到魏斯跟前,敬禮道:「上尉,少校讓我送您去洛德倫茨上校那裡。」

  「呃?」魏斯朝營部瞅了一眼,那傢伙,謹小慎微,面冷心熱,當不了好人,也成不了壞人。在聯邦軍隊,這一類人為數不少,他們給隊伍帶來了一定的穩定性和凝聚力,這是好的方面,當軍隊的體制機制和作戰思維需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時,他們又會成為變革的阻力。

  由於偵察營的分散式布防,營部位於M3防區邊緣,跟團部隔了有三個路口。在奧城的工業區,路口與路口之間的距離,往往是一座工廠的寬度。這三個路口,即便走捷徑也有三四公里遠。若是徒步前往,少說也得花上一刻鐘,即便找了輛腳踏車,那街道已不是當初乾淨整潔、平整寬直的街道了,到處是殘磚爛瓦碎渣,通行效率大打折扣。

  聯邦軍隊的傳令兵,通常有三種交通方式:摩托、馬匹、徒步。如果距離遠,摩托車和馬匹都是理想載具,如果是在前沿陣地,徒步便是不二的選擇。霍澤森少校派來的這名傳令兵,從營部旁邊的房子裡推出來一輛兩輪摩托車,有些費力地將其發動之後,示意他坐在后座。

  待魏斯上車之後,這名傳令兵道:「上尉,少校說洛德倫茨上校現在應該是在兵團司令部,要我把您直接送到司令部去。您坐穩了,路上有些顛簸,諾曼人的炮火也沒個消停。」

  魏斯嘴上應了聲「沒問題」,心裡卻一陣小感動。洛德倫茨上校就在兵團司令部,順利的話,這事可以一次搞定,多好啊!

  當摩托車帶著粗獷的轟鳴聲向前行駛,魏斯的興奮勁頭很快褪去。要是洛德倫茨上校和亞特烏斯中將覺得這個策略有可行之處,願意聽取自己對於戰術細節的設計,心裡還真是沒什麼底。可若是他們缺乏擔當,不願採納這種冒險的策略,奧城也許根本沒辦法像之前預想的那樣長期堅守,自己該怎麼辦?做好撤離的準備,還是帶著兄弟們跟奧城共存亡?雖說自己人微言輕,到了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難道只能被動等待他人的抉擇,而不是用更加積極甚至是激進的辦法達成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