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歌回來的時候,看到江林蹲在地上,抱著糖糖。
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這是新家的第一頓飯,其實按理來說,應該是好好的慶祝一番的。
她跟江林說了一聲,就回主臥里去放電腦去了。
陌生的環境,她也很能適應。
因為任何的地方對她來說,都沒太大的區別。
放下電腦包,她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個綠色的瓷瓶,瓶子裡插著兩隻蓮蓬和三隻荷花,很清新漂亮。
正值夏天,荷花正好。
慕雲歌其實從下山之後,就很少去關注每個時節有的東西了。
她記得年少時,每年夏天跟著爺爺去避暑,她性子也活潑大膽,爺爺在山莊裡會客的時候,她就坐著小舟在荷花池子裡摘一片翠綠的荷葉遮住腦袋,然後就躺著睡著過去。
直到山莊裡的幾十號人來找,才在日暮漫天雲霞的時候,把她從荷塘中央揪出來。
後來,在寺里住的那些年,其實後山也有一片荷花池,記憶里那些年總是下雨,
坐在窗戶邊上,看到那些荷花殘冷淒清,她卻總是想著,
爺爺什麼時候醒過來,能夠接她回家。
爸爸媽媽為什麼只會給她打電話,卻從不說帶她走呢?
下雨的時候,
就連小狗都有和尚去尋,怕它掉進了河水裡,為什麼她的家人卻能夠對她不聞不問?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愛她,
為什麼所有人都拋棄她?
數著花開花落,下雪初春。
她也分不清楚,是心境變了,還是確實山裡的荷花不好看。
到了下山這些年,她更是沒有任何的心思和情緒去想年少時候做的那些快樂的事情。
她好像早就變了,雖然達成目的,可是得到的這些東西,看似跟以前一樣,實則早就截然不同。
以前,權柄是爺爺的庇護,像是大樹一樣,遮風擋雨。
現在,權柄卻只是她手中冷冰冰的利器。
血淋淋的,她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她的肩膀被輕輕地拍了拍。
「雲歌,你在想什麼呢?看你發呆半天了,該吃飯了。」
慕雲歌回頭,看著江林,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眼底卻是悵然無比,
她扯出來一個笑容,「荷花很好看,我很喜歡,替我謝謝秀秀。」
「秀秀?」江林疑惑,「這是我買的啊。」
慕雲歌倒是意外,「你買的花?」
「是啊。」江林說道,「我在外面看到有老頭背著背簍,一簍子的荷花,好漂亮,很多年輕女孩子都買,我也就買了幾支。」
慕雲歌垂眸,遮擋住眼底的情緒,「我很喜歡,吃飯吧。」
說著,就出去了。
江林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她似乎並不是那麼喜歡,而且似乎心情也低落了許多。
到了餐桌上,
江秀做了個三菜一湯,為了照顧孩子的胃口,都是比較清淡的口味。
飯桌上閒聊了一會兒,吃過飯之後,江秀就要回學校了。
慕雲歌開車送了江秀,
她一個人開著車回來的時候,把車子停在了一個公園門口,就出神的看著外面,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
手機響了很多次她才聽見。
江林的聲音傳來,「你在哪裡呢?」
慕雲歌看了一眼,說了公園的名字,約莫十五分鐘,她就看到江林騎著電驢子來了。
江林上了副駕駛,看著慕雲歌,「心情不好的話,我請你喝酒啊。」
「喝酒是改變不了任何事的。」
慕雲歌聲音裡帶著幾分嘆息,「我只是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而已。」
「江林,如果人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江林淡淡的笑了笑:「你心裡有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說給我聽啊,就算是你現在不想說,那改天想說了,隨時都可以說,我隨時恭候。」
慕雲歌伸出手,握住了江林的手,「那些事感覺太長了,很難說完。但是其實想想,也就是一些翻來覆去說的負面的東西,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
「就是家庭不和睦罷了。」
江林點點頭,他也清楚,「家庭不和睦」才5個字,確實一句話就說清楚了。
可是要真的說起來,那就太長了。
「我們現在的家就很好。」
「不要總是回頭看了。」
慕雲歌抬眸看著江林,突然就笑了笑,眸中似乎有一汪清泓,吸引著人墜入其中。
「其實我有一件事,很害怕。」
江林看著她,但是她卻並不說。
可見,也不打算說出來她害怕的事情。
慕雲歌收回手,「等到真的坦誠相見的那一天,我再告訴你,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什麼。」
「到了那時候,應該就不會再害怕那個結果了。」
江林也嘆了口氣,「跟你說話,讓我想起來了我以前看周易的時候,那時候好像是國學課吧,我買了一本周易,看都看不懂,總覺得像是天書一樣。」
「你說話,就像是說天書啊。」
慕雲歌終於是被他逗笑了。
江林側眸瞅見慕雲歌的笑容,才鬆了口氣,「這附近是大學城啊,我們去逛逛?」
「孩子呢?」
「我叫我堂哥幫忙看著,反正他現在孤家寡人,又沒有在工作,也願意幫忙,你就別擔心了,他會看好孩子的。」
慕雲歌把車子停好,下了車,「我發現,你們似乎兄弟姐妹之間,都很樂於互相幫助。」
「感情還是很好的。」
「雖然你們都不在老家,但是在偌大的A市,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還能夠幫襯,也不容易。」
江林沉吟,「這也都是這樣的,親戚之間也要看人品,這人品都好,也就能夠互相幫襯,有的家庭是互相攀比,生怕對方過的比自己的好的,別說是幫襯了,說不定啊,只有互相算計嘞。」
慕雲歌跟江林漫步在路邊上,「你說……有的家庭,兄弟姐妹之間,會不會互相想要置對方於死地?」
「有啊,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我看網上還有很多父子相殘的呢,很正常啊。」
江林說著,又補充道:「很多都是為了利益,但是生活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就很好,咱們不追求大富大貴,就簡單生活,也不會遇到這種事的。」
慕雲歌點頭。
她發現自己有時候說話,在江林看來或許真的挺莫名其妙的,但是,自己不管說什麼,他都能夠認真的傾聽和反饋。
「江林,你人真的還挺好的。」
江林故意說道:「好有什麼用?重要的還是得你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慕雲歌笑了,「那你猜呢?」
「我猜你肯定是喜歡我,但是還沒有到很喜歡、非我不可的程度。」
慕雲歌雙手背在身後,心情輕鬆許多,也故意拿起調子說,「我啊……我是一個成年人,成年人,哪有什麼非誰不可的?」
「難道,你又非我不可麼?」
江林咳嗽了一聲,「誰說不是呢?」
慕雲歌頓時愣了一下,看著江林裹挾在那不散漫表情下的認真,
她在心中不禁的問自己,四年前的荒誕錯亂,到底是惡毒的陷阱,還是上天對她憐憫的安排呢?
四年啊,足以物是人非,卻能夠再次重逢,走進彼此的生活。
或許真的是很有緣分。
「我今天,好像是格外的多愁善感。」
江林一聽這話,恍然:「這個我懂啊,是不是生理期到了?我給你買了紅糖,等下回去就給你煮!」
他又是一擰眉,「家裡好像沒有那個東西啊,沒事,等下我去超市里買一些。」
「我上次好像看到你用的牌子了,就買那個可以嗎?」
慕雲歌一下子就從難以抽離的感性回歸現實了,微微蹙眉,心中沒有任何的感動。
反而有點酸溜溜的。
她雙手環胸,危險的眯了眯眼睛,審視著江林,「是誰教你這些的?前女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