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冷聲道：「為什麼不敢？」

  方隆運痛得臉上表情扭曲變形，咬著牙想要嘶吼。

  可是說出的聲音，虛弱得像是要斷氣一樣。

  「錢在這世界上，能買來房子，能買來衣服，能買來吃的，能買來豪車。

  哪怕是美女，只要錢到位，她也會跪著舔。

  就算是男人，只要給夠了錢，他也言聽計從。

  為什麼……買不來你高抬貴手？」

  葉長青重新卸掉彈夾，繼續裝填子彈。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手裡的子彈和彈夾，裝填得很專注。

  口中漫不經心地道：「因為我已經起了殺心！」

  殺心？

  方隆運想認真分析一下，分析對方為什麼起殺心，可是槍傷傳來的痛苦，讓他無法集中精力。

  同時感覺身體越來越虛弱。

  他此時感覺空氣都是珍貴的，似乎少吸一口，就再也沒有了。

  吸了幾口空氣，他感覺有了一點力量，再次開口：「為什麼起殺心？

  就因為吳家鎮的那些得了怪病的村民？

  你和他們無親無故。

  你為他們殺人？」

  濟世藥廠大門口。

  吳有愧跑得氣喘吁吁。

  他看見了葉長青的汽車，跑到汽車跟前發現車裡沒人，他再也跑不動了。

  手扶著膝蓋，彎著腰張大嘴巴喘息。

  突然他眼睛瞪得溜圓。

  似乎是忘記了呼吸，眼睛盯著地上的東西。

  他保持著彎腰扶著膝蓋的動作，定格在原地。

  地上赫然有一把槍。

  狙擊槍。

  等清醒過來，他看向四周，廠子裡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

  猶豫了一下，彎腰去拾起槍。

  很重，拿起來有點吃力。

  隨後他突然想起葉長青可能遇見危險。

  抱著槍繼續往後面跑。

  他本就跑得沒了力氣，現在抱著槍，更跑不動了。

  雙腿酸軟。

  已經麻木，他是靠著慣性在抬腿奔跑。

  快到那棟房子的時候，他實在跑不動了，一點一點地走。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方隆運的聲音。

  錢在這個世界上，能買一切，為什麼買不來你的高抬貴手？

  隨後又聽到方隆運問葉長青為什麼起了殺心？

  他突然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葉長青回答。

  屋裡，葉長青剛好裝滿了彈夾，把彈夾裝進手槍，冷聲道：「你不該派人殺吳有愧！」

  門外，吳有愧愣住。

  沒想到葉長青這麼回答。

  方隆運下意識地追問一句：「他是你什麼人？」

  葉長青皺起眉頭，這個問題有點難回答，思索了一下道：「他是一個醫生。」

  醫生？

  方隆運大概明白了：「他救過你的命是吧。

  但醫生救命是收錢的，他是為了賺錢。

  你沒有必要為他賣命。」

  葉長青搖搖頭：「他沒有救過我的命。」

  方隆運覺得快死了，感覺吸一口氣，已經有些吃力，渙散的眼神，陡然亮了一下。

  虛弱的聲音中帶著好奇道：「那你為什麼為他拼命？」

  葉長青感嘆道：「因為我和他同為醫生。

  我是拼命的斂財。

  而他不同，他是一個瘟疫醫生。

  你可能不懂瘟疫醫生象徵著什麼。

  瘟疫醫生，在瘟疫的時候，得病的人見了他，比見到自己的親爹都親。

  恨不得跪下求他救命。

  但…那人一旦病癒，就會如躲避瘟神一樣躲著他。

  對，確實是躲避瘟神。

  因為他們跟瘟疫打交道，真的容易傳染瘟疫。

  就算是健康的人，也對瘟疫醫生畏之如蛇蠍。

  甚至他們的親人也一樣。

  你可能沒有聽過奇蹟醫幡的傳說，明代，長運城鬧瘟疫。

  城裡的人拼了命地往外逃。

  卻不曾想，剛出城門，就被亂箭射死。

  朝廷封了城，長運城裡的健康百姓或是染上瘟疫的百姓。

  甚至當官的，巨賈豪族。

  一個都不能出去。

  他們在裡面只能等死。

  城裡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染上瘟疫的人不停地死，後來那些原本健康的百姓也染上瘟疫……

  那是一個死城，一座絕望的城。

  剛出生的孩子，正吃著奶，他卻不知道，他媽媽已經死了。

  一個母親生了八個兒子三個女兒。

  看著一個個的死去。

  但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一個拿著醫幡的郎中走進了城門。

  他就是瘟疫醫生的第一人。

  吳有性。

  他救了一城百姓。

  他讓所有人都等在家裡，都趴在門縫上往外看，看到醫幡。

  就輪到給他們家治療。

  等整個大運城的百姓都康復了。

  所有的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說他又去給別人治療瘟疫，距離太近，會沒命。

  他們似乎都忘記了，他們都是被吳有性救活的。

  瘟疫醫生，是所有醫生中，唯一吃力不討好，唯一救人還被嫌棄的。

  但他們是值得尊重的。」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方隆運。

  發現他痛得齜牙咧嘴的，也不知道聽到他說什麼了沒有。

  葉長青搖搖頭：「跟你一個快死的人說這些幹什麼？」

  門口吳有愧淚水像是決堤一樣，洶湧而出。

  地上濕了一片。

  這些年承受得太多了。

  他已經承受不住了。

  他甚至恨自己為什麼是吳家子弟。

  恨父親讓他成為瘟疫醫生。

  他第一次聽到有人為瘟疫醫生說話。

  屋裡，葉長青轉頭對張耀世道：「該你幹活了！」

  張耀世頓時明白了，這是讓他給方家打電話。

  上一次是方忠原死後，他打的電話。

  但這一次。

  方隆運還沒死。

  雖然胸口好多彈孔都在流血，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但最少現在還沒死。

  葉長青皺起眉頭：「你不願意，那留你也沒什麼用了。」

  張耀世嚇了一跳：「我打電話，我這就打電話。」

  掏出電話，找了一個號碼，撥打過去：「喂，我是張耀世，方隆運死了。」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方隆運。

  噗~

  方隆運噴出一口老血，他還沒死，這傢伙竟然說他死了。

  這話太扎心了。

  他想罵娘，可是他知道，眼前這種情況，如果再得罪了張耀世。

  他就徹底完蛋了，他強提一口氣，咬著牙道：「張耀世，你趕緊打電話，叫120來。

  我還沒死。

  你只要把我救活，以後我保你富甲一方！」

  張耀世嚇得差一點尿褲子裡：「你……馬上就要死了，求求你不要再亂說話了。

  否則會害死我的。」

  你！

  方隆運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變臉這麼快。

  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人漸漸萎靡不振，頭慢慢地耷拉下去。

  最後徹底沒有了動靜。

  張耀世繼續撥打電話，等著那邊接聽。

  天水城。

  方家家主方宋請來了一個算命的。

  算命的掐算一番，很嚴肅地道：「方家有劫難。

  有一個女人死去後，怨念不散，不願意去投胎。

  必須要把人送走，讓她投胎轉世，才能度過這一劫難。」

  方宋愁眉舒展開，只要能有解決辦法就好：「十萬塊，這是對你的感謝。

  希望儘快讓那女人轉世投胎。」

  他有錢之後，玩過的女人不少。

  就連幾個兒子，一個個都隨了他。

  都喜歡玩女人。

  他不知道是誰惹的麻煩。

  只希望快一點處理。

  算命的嘴角上翹，但他卻忍住笑的衝動：「我一定盡力。」

  就在這時候。

  手機響了。

  方宋接通了電話：「哪位？」

  張耀世趕緊自我介紹：「我是松江市的張耀世。」

  哦～

  方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有事你可以向我兒子匯報，你怎麼打我電話？」

  張耀世小心翼翼地道：「：「方隆運死了。」

  什麼？

  方宋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誰殺的我兒子？」

  侄子死了。

  沒想到兒子也死了。

  他感覺要瘋了。

  張耀世道：「還是那個人。

  人家說這個廠子不准恢復生產。

  誰恢復生產，誰死！」

  方宋聽得咬牙切齒：「我兒子死了，我要他全家賠命！

  老子有的是錢，就算是用錢砸，也要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