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年數里，趙凌雪始終在尋找。
以至於後來，她似乎有些精神失常。
她的眼前逐漸出現重影，看誰都像是那老乞丐……
她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
而每一年裡，趙凌雪都會收到一封一樣的信，信的內容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在催她回去。
趙凌雪每次都會用一個小鐵盒小心的將信封起，埋在一個地方……埋信的時候，她總是會在心裡默念再等等……再找找……
時間慢慢過去。
趙凌雪已經老了，走不動路了……她周圍出現的重影越來越多……看誰都像是老乞丐，看誰……又都不是那老乞丐……
這一天，趙凌雪拄著拐杖，渾渾噩噩的往當年那小女孩的地方走去。
那小女孩依舊在熟悉的地方，盪著鞦韆，兩個小短腿，一如往昔的晃悠。
「姐姐啊……你還沒有放棄嗎？」小女孩嘴角揚起盈盈笑意，渾圓的臉蛋上笑出了兩個酒窩，將臉上的疤痕都沖淡了不少。
「我總感覺，他就在我身邊！」趙凌雪依舊搖頭，渾濁的雙眸都浮現了紅血絲。
「姐姐啊，你在這裡尋找多久了？」
那小女孩搖了搖頭，卻是答非所問道。
「尋找了……」趙凌雪愣了一下，隨即掰著指頭算了一會兒，卻是認真思索：「我不記得了，好像是……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五十年……」
「我不記得了……」趙凌雪想了一會兒沒想明白，搖了搖頭，隨即就忍不住咬住手指頭思索，這是她一想問題，就下意識會做出的動作：「我只記得……我好像，埋了……埋了好多的信……」
好半晌，趙凌雪愣神回道，有些一字一頓。
時間太久遠了……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找了多少年……埋了多少的信了……
「你埋了三百六十五張信，見了十萬八千人……」小女孩幽幽說道，給出了一個準確無誤的數字。
「我埋了……365張信……是了，是了……三百六十五年了……我找了三百六十五年了……」趙凌雪喃喃自語，像是想起了什麼，雙眸里的光亮越來越盛。
「你……你怎麼會知道的？」趙凌雪看著小女孩，突然問道。
「而且，如果真的是過了三百六十五年，你……你為什麼都不會老？」
她想出了一個問題的關鍵所在……
這麼多年過去了，小女孩的容貌始終停留在剛見面的時候，甚至整個城池的人，都仿佛沒有過絲毫變老。
變老的……似乎……一直是她……
「你看看埋了多少封信？」
小女孩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往地上一指。
只見那裡，出現了一個坑洞，正是她此前一直埋信的地方。
她顫顫巍巍的走進那坑洞，打開了那小鐵盒一看……卻看到了那讓她天旋地轉的一幕……
只見那鐵盒裡，自始至終，都埋了一封孤零零的信。
那信早就飽經了風霜，不知隔了多少歲月……似乎隨時都會消散。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埋了365封信……明明過去了365年……」
「為什麼……為什麼變成了一封？」
趙凌雪跪坐在地上，失態的自語，只感覺某些東西，似乎正處在破碎的邊緣。
「你再看看你的身後……你到底……問了多少人……」那小女孩又說道。
趙凌雪慢慢的回過頭去看。
只見曾經她問過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消失。
那酒樓的掌柜，那勾欄的頭牌，那教坊司的繡娘……那人群洶湧，絡繹不絕的街道……
他們的身影逐漸淡去，身子慢慢變得虛幻，每一個人，都在向趙凌雪揮手……嘴角勾起微笑，但卻帶著不舍和別離……
到最後，不僅是他們……這整個世界，城池，開始被光雨包裹，竟然片片消散。
那酒樓……變成了殘骸……那勾欄……變成了廢墟，那教坊司……變成了斷壁……
世界在這一刻渾濁不清了起來，變得光怪陸離，充斥著漫天黃沙！
這是一座空城啊！
她的身後哪裡有十萬八千人啊……回頭看……一直，都只有她自己……
「那些人呢……他們人呢……去哪裡了？」
「明明剛剛還在這裡的……他們……去哪裡了？」趙凌雪幾乎沙啞的問，神情有些扭曲。
她痛苦捂著頭，只感覺有一種肉體和靈魂分離的割裂感，頭痛欲裂。
「你再看看，你手中的那封信。」小女孩幽幽一嘆，複雜難明。
趙凌雪低頭望去。
卻見手中握著的信，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一個歪歪扭扭，宛如小兒塗鴉，書寫的「劍」字……
這張在使用過後，本來早就隨風消散的「劍」字，在這一刻，竟是重又凝聚，在手中出現……
「這……這……」
趙凌雪雙眸睜大，徹底的失聲喃喃。
「這明明是天神大人留下的信……我明明使用出了這封信！召喚出了天神大人！」
「就是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天神大人被這封信召喚而出……救了我們……救了我們啊！——」
趙凌雪痛苦的呢喃，神情扭曲而猙獰。
「就是因為這封信……我才能確定天神大人存在於世，我才能確定，我們祖祖輩輩的守護是對的！」
「這封信……不應該早就隨風飄散了嗎？怎麼會……怎麼會又出現在了這裡？」
趙凌雪緊盯著那封信，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劍」字，無匹的劍氣和濃郁的歲月滄桑氣息，幾乎要將她淹沒……
可她明明很清楚的記得，這封信……曾親手在她手中風化……不復存在才對……
「如果這封信在這裡，那天神大人呢？他在哪？他在哪啊！」
趙凌雪幾乎崩潰的問道，晶瑩的淚水不斷滴落，打濕在了那信紙上。
尋找了這麼久的人啊……究竟在哪呢？
難道……那個人一直都不存在嗎？她尋找的……一直只不過是她的幻覺？她的臆想執念？……
「你回頭，看看……」小女孩苦澀一笑。
趙凌雪回頭，卻見在牆後早已經破碎的街道上，有一面疑似商隊運行被打碎的鏡子。
那鏡子上倒映出一張支離破碎的臉，那臉不修邊幅，鬍子拉渣……那張臉神情驚慌恐懼……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那張臉也在同步，轉頭，那是……老乞丐……
那是……她……他自己……
「你還不明白嗎？」
「夢該醒了啊……蘇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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