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要他的命!
「什麼叫收錢辦事?」鄭老闆聽見收錢辦事幾個字,右臉長毛的黑痣好似都動了,濃眉微凝,臉上浮出幾分凶氣,壓低聲音,很有壓迫感:「收誰的錢!」
「查不到。」何定賢搖搖頭,感嘆道:「有可能是沖我的錢莊來的,也可能是沖你的金鋪來的,總之,錢莊、金街、兩個地方總有一個。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不好查的,沒人敢講。」
鄭老闆蹙起眉頭,沉聲道:「有一個活口,審不出來嗎?」
「他不是匪首,只是一個從匪,根本不知道。」何定賢嗤聲道:「就算他說,我們敢信嗎?」
「隨便亂一口,咬到個巨鱷,豈不是把我也吃了。」
鄭老闆望著他身上布滿擦痕,乃至還帶著硝煙味的襯衫,頷首道:「我明白了,我會查清楚。」
何定賢沒有再繼續火上澆油,留下餘地讓人思索,鄭裕同卻嘆氣道:「何探長,你知道大林的貨,以前往哪裡銷嗎?」
「不知道。」何定賢頓時很感興趣,出聲道:「鄭老闆有消息嗎?我們可以再接著挖,如果鄭老闆肯繼續幫手,肯定有好處的。」
鄭裕同嗤笑一聲,譏諷道:「怎麼會在港島銷?肯定是到濠江啦。」
濠江最大的金鋪,不是周大福,而是周生生,周大福是鄭裕同岳父「周至元」創建的新店,周生生則是周至元的堂兄周方譜繼承的祖業。
早年,鄭裕同父親鄭敬詒與周至元一起在廣州的關係綢緞莊做夥計,二人的妻子同時有喜,兩人交情甚深,飲酒正酣時想到此處,指腹為婚,許諾若是一兒一女,二人便做天生親家,隨後,年紀較長的周至元見戰亂來臨,提議道:「亂世之下,做一輩的夥計,撐不起家」。
二人決議各自創業,各奔前程,周至元與堂兄周方譜一起前往濠江創業,親戚之間好有個照應。
周至元創建的金行名叫「周大福」,周方譜創建的金行名叫「周生生」。鄭敬詒則回到老家順德開了一間雜貨鋪,聊以維持溫飽。
周方譜的父親在廣州十三行就是做金鋪生意,一共開設有三間金店,所以,周生生實際上早於周大福,周大福創始人是靠著親戚提攜進入金業,只是隨著戰亂廣州金鋪停業,生意全部轉到濠,因此,周大福、周生生都是在濠江立業,由於祖業優勢,周生生在濠江金業首屈一指。
周大福是直至戰亂後,來到港島開辦金鋪,豁出命靠走私黃金起家,戰亂時金價多貴?
戰亂後,大批上滬滬上逃港,手上拿著大把外匯買金,金價節節高漲,供不應求。
周大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在港島打下根基,逐漸做大,與周生生隔海相望。
而順德離濠江又近,鄭裕同自出生後,常常往返兩地,聯絡與周至元的關係。
中學因戰亂輟學,直接被父親送到濠江,當時父親鄭敬詒怕他年輕氣盛,不識抬舉,告誡他:「周氏已在濠江發達,認不認你這個女婿還是兩回事,此去濠江只為討口飯吃,勤勉幹事,切記不能以少東家身份自居。」
鄭裕同心中明白,牢記父言,來到濠江踏實肯干,每日都早掌柜一個小時到店,幫忙開檔排貨,打掃衛生。
周至元也絕口不提婚約之事,只當尋常夥計使用,可見女婿踏實能幹,暗自喜在心中。
而後,鄭裕同每天早上都到洋人的金行觀摩款式,學習洋人的金飾設計,提出的營業方案獲得岳父認可。
最後,周大福靠著款式全、花樣多、在一眾濠江店鋪里摘得業績桂冠,後來的事就是眾所周知的乘龍快婿。
這種指腹為婚的乘龍快婿可不一般,既有兩家合一家的感情,又有自小長大的親情。
鄭裕同結婚後未曾改姓,卻獲得岳父青睞,執掌周大福全港業務,負責在港島開拓局面。
之後屢次拼搏,已讓鄭裕同成為金業名人,人人誇讚,可現在猶不是他的極限!
可以說,現在的鄭裕同剛剛二十七歲,名氣雖大,卻正是大有抱負,野心勃勃的年紀。
他心裡的自己是要成為世界珠寶大王,全港第一的人,事實上,周至元也將在五年後把周大福全部交給他!
這種情況周生生的老闆自然對鄭裕同心裡不爽,周家的產業怎麼交給一個外人?那還是周家的金號嗎!
媽的,周大福,周大福,周大福的老闆姓鄭,話出給人笑呀!
同時,周方普及其子多少有些看不慣周大福後來居上,超過他們繼承祖業的金號。
兩家店本身是親戚間為了互相扶持,做大後又不可避免的產生競爭,當中的彎彎繞繞,顧忌頗多。
兩間金鋪的百年相爭也由此開始。
鄭裕同沒有把話說的很明,但何定賢聽出大林等人的貨,最終會落到周生生手上。
沒辦法,金鋪搶來的金,總是要銷給金行,港島的貨肯定在濠江銷嘍……
不僅距離近,還不屬一個政府,沒有法律限制。
「看來同哥很不爽周生生的啊,果然同行是冤家,親戚都不管用。」何定賢心裡暗笑:「何況他還姓鄭。」
有這層內幕在裡面,看來鄭裕同不可能再手軟,要是不找個倒霉鬼出來立威,豈不是誰都可以劫他的金鋪?
換到二三十年後,周大福的金鋪給劫一兩間,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無所謂,可現在一間店鋪的損失都足夠讓周大福心疼不已,多來兩次可就要傷筋動骨。
這時孟元達在門口叩門喊道:「長官,貨物已經清點完畢。」
「好呀。」
何定賢笑著站起身,招呼鄭裕同下樓:「鄭老闆再去對一對貨,黃金同其它不一樣,掉一點金粉都是損失。」
「多謝何探長理解,我也就不裝模作樣了,再去看看。」鄭裕同點頭走下樓梯,找到負責點貨的夥計。
何定賢扭頭道:「怎麼樣?沒拿太多吧!」
孟元達諂媚道:「兄弟們得過大佬的吩咐,真的是一克都不敢摸,不過在搜貨的時候多少會漏一些。」
「真的假的。」他才不信底下探員的手能幹淨,但總不能把小弟的手給剁了,只要別做太過分就行。
鄭裕同也向夥計低聲問道:「什麼情況,少多少?」
夥計說道:「不到三百克,以十公斤的量來說,何探長很給面子。」
鄭裕同徹底松出口氣:「那就好,果然地盤是潮汕自己人好做事,要是換成東莞幫起碼五百以上。」
「這算是正常的火耗,寫進帳目里,金鋪連夜裝修一下,不要耽誤明天開張。」
他交代道。
夥計連忙點頭:「明白了,同哥。」
鄭裕同露出笑容,回頭招呼道:「何探長,我帶了一個記者來,過來一起同物證拍張照,不然東西取走了,上報紙不好看……我也要登報感謝一下旺角刑事組的夥計們。」
「行!」
何定賢沒有客氣。
二人站在擺好的黃金前,調整好姿勢,互相握手,一個面色謙虛,一個熱情感謝。
「咔嚓!」
第二日,《東方日報》頭版頭條,《華探長旺角斃大賊,周大福上門領黃金》已編訂成稿。
「鄭老闆,伱就先回去忙吧,有什麼事情傳個消息,能幫手肯定幫。」何定賢送客到差館樓門處。
鄭裕同欣然笑道:「沒問題,得閒喊你飲茶,千萬別不來啊。」
「不會,不會。」
鄭裕同點點頭:「往後叫我阿同就得,不要客氣,有急事可以到皇后大道的金鋪找我。」
「那是周大福在港島的大鋪,第一間金鋪。」
「好,同哥。」何定賢面帶輕笑:「你也一樣,叫我阿賢就行。」
鄭裕同年紀虛長几歲,聞言也不再客氣,笑著帶人離開差館,在門口坐上一輛轎車離開。
「阿定。」車上,鄭裕同張口同司機吩咐道:「查清楚誰請的賊,要真是濠江那幾個叔父,那就實在太過分,劫我的金去賣?我要他們的命!」
「知道了,同哥。」阿定長的年輕秀氣,眉眼喜感,卻是和鄭裕同一起在海上打海盜的猛人。
「如果不是呢?」阿定問道。
「如果不是,他也劫了我們的貨,砸了我們的鋪子,照樣要他的命!」鄭裕同語氣凶厲,出聲說道:「周大福的金號,只能拿錢進,拿槍進,我就要他的頭!」
這些黃金可是他遠跨重洋,乘風破浪帶回港,怎容他人隨意觸碰?
岸上的都是小賊,這年頭,混水上的才是強人。
……
邵維枚在收到大林等人被擊斃於彌敦道,且有一名罪犯被捕時,心底已經徹底慌了神。
上個月在中環同差人打的翻天覆地,怎麼到九龍一下就歇火?
操!
一群垃圾連死都死不乾淨,非要留一個活的下來,邵維枚心急如焚,想要同父親、大伯交代卻沒有勇氣,只得坐在沙發上吸菸暗恨。
「維枚!」
「上樓,有話問你。」邵邨人的聲音忽然在樓上傳來,他剛剛才接完一通電話。
……
「同仔,回來啦?」周至元坐在一樓客廳的木椅上泡熱水腳,望見女婿回到家裡朗聲說道。
「老爸。」鄭裕同回到位於皇后大道的宅子裡,心情有些不佳,脫下衣服遞給妻子周翠英。
他由於一直打理周大福的店鋪長居港島,自然就同岳父家人住在一起,他父親則沒來港島而是在老家養老。
由於岳父對他不錯,一來二去,也就跟自己家一樣,隨手把車鑰匙丟在桌面,就聽岳父周至元問道:「去旺角差館,見到商會的大猛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