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塵埃落定】
4月5日，清明節。
當中環皇后大道的恒生銀行總行職員，前來上班時，頓時被嚇了一跳。只見銀行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排隊，隊伍一望無盡，不知道延伸至何處。
還有不少警察已經聞聲而來，正在進行維持秩序，場面極其壯觀。
「遭了，是擠提！」銀行員工頓時哀嚎一聲。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這麼多人，我們開銀行的哪裡有那麼多現金流呢！」一名職員抱怨道。
「不要講了！快點上班，準備應對吧！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普通職員豈有辦法。」職員只能悲傷的說道。
眾人連忙從後門（員工通道）走進前幾年才修建好的恒生銀行大廈，他們都有種不妙的預感。畢竟發酵了那麼久的謠言，一旦爆發將會血流成河。
上午九點，恒生銀行一開門，人們便湧入大廳——取錢、銷戶。
聞聲而來的何添，在職員們的護送下，來到營業廳大門外，開始向儲戶解釋：「本行信譽良好，絕不會少大家一分錢。本行的利息那麼高，你們存銀行吃利息不是更好嗎？現在未到期就要取出來，實在不合算啊！我們恒生銀行22層大廈都蓋得起，還會欠你們錢不成？本行資金雄厚得很，某人爵士大人物最近都存了大筆資金進來，這就是我們的信譽啊！」
解釋了很多，但人們充耳未聞。
更甚者，直接一片噓聲和罵聲。
「你們哪裡來的錢？還不是我們儲戶的錢。蓋銀行大廈哪裡來的錢？還不是我們儲戶的血汗錢。」
「就是！你們靠什麼威水？還不是我們儲戶一筆筆錢壘出來的。」
「今天不付錢，就砸你們銀行！」
一名激動大媽，撿起一個東西就差點砸，幸虧JC及時制止。
就算如此，也是嚇得何添連忙躲避，在職員們的護送下，狼狽而逃。
何添回到寫字樓，將事情匯報給何善衡，此時大家急得熱鍋上的螞蟻。
「我們有8億港幣的現金流，一定可以支持過來的！先不要慌，馬上向港府求助，讓港府和滙豐、渣打出來穩定一下市場情緒。國偉，這件事你抓緊去辦，你懂英文！」何善衡冷靜下來後，沉聲說道。
在二月份的擠提時，港府便出力頗多，比如港督簽署法令，英鎊也是香港法定貨幣（可以取英鎊給儲戶），還有臨時限額儲戶取款等等；最終，才沒有在整個香港銀行系統爆發，只是幾家受到影響。
利國偉點點頭，說道：「好的，我馬上去聯絡！」
一般來說，滙豐銀行和渣打銀行作為發鈔銀行，相當於央行；曾經倫敦還建議香港政府設置央行，直接被滙豐銀行進行了抗議，最終也不了了之。
而且滙豐、渣打是香港銀行公會的常務，所以他們是有義務維護銀行秩序的。顧每次銀行擠提，他們都會提供一些支持。
當然這個支持是有限的，比如穩定軍心，給予少量的現金貸款等。
但香港的擠提實在太恐怖了，能將一個銀行家幾十年的努力，瞬間化為灰飛煙滅。
何善衡沉穩的安排一切，讓高層們各自都有任務，待大家離開後，他有些無力的坐下來。
「我們蓋銀行大廈有什麼錯？難道滙豐、渣打的錢，就是從倫敦帶過來的？」
「為什麼這些儲戶總是和華資銀行過不去呢？」
何善衡低聲的埋怨不公！
他在同事們面前，需要沉穩冷靜，但此時他才覺得——擠提真的好可怕！
恒生銀行有8億出頭的存款，就算擠提一半，都壓根吃不消。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擠提發生一兩天，在港府及滙豐、渣打的幫助下，擠提停止下來。
這樣，恒生銀行也算逃過一劫。
「沒事的！」
長江實業。
恒生銀行擠提至第三天，其總經理何添找到林志超的辦公室。
按理來說，林志超應該避而不見，畢竟他已經答應桑達士不要插手的。不過，林志超做事喜歡做得堂堂正正。
不救就是不救，他不會避而不見，落了下乘。
「林爵士，外面的事情你也知道，善大佬托我來求援，希望你能再次施以援手。」
林志超陪何添坐在沙發上，認真的說道：「我已經無法援助你們了！何生，我足足1億的資金替你們應對，這已經是我最大的力量了。我的資金，很多都投資航運，那就是個無底窟窿。所以很抱歉！」
何添頓時啞口無言，來之前善大佬和他就分析過，林志超可能真沒有實力救助他們了。
長江實業、長江工業確實能賺錢，但聽說環球航運的債務非常的高；林志超為了快速發展航運，大肆舉債，多虧滙豐銀行給予支持。
「林生，你覺得恒生銀行該怎麼辦？」何添落寞的說道。
林志超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三天下來，恒生銀行現金怕是擠提已經在2億規模。而且外面的人依舊沒有減少，從恒生銀行排到了遮打花園，這麼長的隊伍，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真要說的話，恒生銀行還是非常吃香的，畢竟資產沒有問題！」
何添猛的抬起頭，說道：「林生你說賣身？」
林志超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這種事情，他不摻和。
之所以接待何添，因為大家都是朋友，他不會藏頭露尾。
何添只能起身告辭！
他不能怪林志超這個華人領袖見死不救，因為足足支援了1個億的港幣。而恒生銀行在其它地方，總共才籌借到5000萬港幣。
更何況，當年大家一起聊天時，林志超還拿廖創興銀行舉例，講華資銀行應該引以為戒。但最近幾年的恒生銀行管理層，太過急功切利了，只看到超越東亞銀行的速度，沒有看到其隱藏的風險。
待何添離開後，胡兆煦不一會走進來。
「老闆，今年第一季度的地價、房價都大跌，差不多跌了30%左右。→」
林志超抬起頭，說道：「這一次，我們不急著抄底，耐心的等待就是！但你還是要密切注意市場，有什麼情況向我匯報就是。」
「好，我明白了！」
讓胡兆煦監視市場的一舉一動，但林志超估計今年他只會稍微考慮一下抄底；若是地價下跌一半的話，就少買一些合心意的。
真正抄底，還得是1967年！
另外一邊。
何添回到恒生銀行大廈後，大家見他的樣子，知道最後的希望沒有了。
「林生講他已經仁至義盡，現在的情況不是他可以能拯救的。」
何善衡點點頭，說道：「是的！現在擺在我們面前只有三條路，第一是接受萬國寶通的貸款，第二是被港府接管，第三是賣身給滙豐銀行。」
利國偉講道：「接受萬國寶通的貸款，怕是救不了恒生銀行吧！」
這豈是貸款的問題！
而且貸款之後，萬國寶通會逼著你還款，最終恒生銀行變成什麼樣都不知道。
何善衡點點頭，說道：「所以第一條行不通！至於第二條，那就更行不通，被接管，就是準備破產。」
很明顯，只有賣給滙豐銀行才是最好的辦法。
何添講道：「我們還有七千多萬的現金流，是不是等明天再講？」
何善衡苦笑道：「明天再講也可以，但今天談談也無妨！」
三天時間流逝1億港幣，而第一天就流逝八千萬港幣；所以，七千多萬也就能堅持一天多。
何添又說道：「其實，我總覺得林志超的資金實力不止這點，否則他為什麼對在我們銀行帳上的一億，絲毫不關心和緊張。要知道，很多大戶都紛紛提前銷戶。」
何善衡擺擺手，說道：「這個是自然，但他不可能全力救我們！我能給我們一億，我們就要承他的人情。而且他之所以不擔心他的資金，是知道滙豐銀行很想吃我們。所以就算我們被吃，他的資金也毫無問題。」
何添又講道：「有道理，他今天還對我說，他相信恒生銀行資產沒問題，是個香餑餑。看來，他猜出恒生銀行最終只有考慮賣身給滙豐銀行了！」
何善衡說道：「他很厲害的，什麼事情都能未雨綢繆，眼光非常毒辣！當年他批評華資銀行，沒想到今天應驗了。」說完，他忍不住落寞起來。
恒生銀行眾人都拿不出主意，看著何善衡。
「等明天吧！如果下午還沒有消退，那麼國偉你去找滙豐銀行談，51%的股權5100萬港幣，一分錢不少。」
兩日後。
恒生銀行最終還是被滙豐銀行拿下，因為擠提的人實在太多，恒生銀行哪怕比前世多七千萬現金，也無濟於事。
然而，當恒生銀行被滙豐銀行收購的消息傳開後，擠提的人群很快便消失一樣。
不得不承認，香港市民對滙豐銀行的信任，那遠超華資銀行。
「老闆，李生來了！」
「嗯」
隨後，李高福大腹便便的走進來，這幾年發福不少，可謂大富大貴，家族繁榮。僅原配就給他生下兩兒兩女，七八年前又娶了個妾室，又為他誕下一兒兩女。
「林爵士」
「高福哥，來坐下講！」
林志超一如既往的熱情，雖然自李高福做地產後不久，大家就是各有各的事業和人脈，但大家偶爾還是會聚一聚，聊聊。
李高福這幾年做地產，還是做得風生水起的，福和置業在香港地產界也算是勉強能排進前十，而李高福的資產怕也是過億。僅中環的太平行（12層，5萬平方尺）、上環的福和大廈（22層，8萬平方尺）、尖沙咀的福瑞大廈（26層，26萬平方尺），這三座大廈便價值便是5000萬以上。
當然，這是去年的價值，今年物業跌幅很快，中環2500港幣每平方尺現在已經跌至1500港幣每平方尺，而且還在繼續下跌。
可惜沒有優質大廈物業出售，不然林志超也就出手了！當然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時間還長著呢！
「來公司找我，是有公事吧？」喝完茶，林志超率先講道。
李高福放下茶杯，隨後臉上有些苦澀的說道：「這次地產暴跌太突然，我還有1個中型樓盤和1個小樓盤在動工，現在資金有些緊張，所以想從你這裡借個1500萬，應應急。」
林志超點點頭，說道：「那公對公，利息按照銀行最低的12%計算，晚點我讓周福照和你對接！」
李高福連忙表示感謝，並說道：「這次是我不搞清形勢，載了跟頭。現在銀行催我還債，我只能來你這裡求援。無論如何，先把這兩個樓盤完成。」
現在一個小樓盤也要投資不少，按照去年的地價和建築費，一幢樓投資都在800萬港幣以上；一個中型樓盤，起碼得3000萬港幣以上的投資。
李高福的資產除了商業地產、發展地產外，現在還跑到國外購買物業，還做起了貿易等生意。所以資產過億是一回事，但能拿出多少現金又是一回事。
這也是林志超為什麼敢說，香港沒一個華資商人可以拿出2億的現金流，認為如果拿得出來，資產至少也是10億以上。
林志超講道：「不算太冒進！沒有我的借款，也不算難度過難關。但這次銀行擠提確實風險，香港怕是清盤破產的企業很多。」
可不是嘛，明年起碼又四五百家企業破產，怕是大量地產商在內。
李高福一陣後怕，說道：「還是在最後關頭，有些貪心了，哪怕提前一年時間貪心，也不至於現在現金流不足。」
他兩次地產暴跌，其實都沒有躲過，但勝在不算非常冒進。
就拿這次來說，投資四千多萬的兩個樓盤，就算半價賣出去，虧損也不過區區2000萬，對總資產來說不算占比很大。
林志超見李高福的樣子，覺得他應該沒有希望爭奪『地產五虎』了。
第一，投資太多的商業地產，占用不少資金。
第二，他每一個樓盤留下30%的物業，用於出租，這樣回本慢。
第三，兩次危機，他都在最後關頭『冒進』，說明眼光不是很厲害。
不過李高福這種模式雖然不可能讓他成為香港一流富豪家族，但成為一個二流富豪家族也不錯，類似馬錦燦家族、廖寶珊家族之流的。
林志超講道：「商場上有輸有贏很正常，最重要的留下底牌，免得輸的一乾二淨。你現在資產分散投資很多，倒是也有很多底牌，所以沒必要低迷。」
他安慰起李高福來，沒有必要擔憂。
李高福這時候問道：「那地產後市，你覺得如何？」
林志超笑道：「貨如輪轉，手裡的樓盤能賣出去，就賣出去。都已經需要借錢了，說明你必須要貨如輪轉，賣出去才能獲得現金流。至於後市如何，誰又百分之百說得准，不借錢開發就行！」
其實已經透露出，這一次不同1957年，一年半就緩過來了。
事實上，今年地產跌30~50%，明年上半年稍微恢復一下，但五六月因為內地的事情，地產又呈現觀望形勢，所以不會恢復；待到後年（1967），那就是人間地獄了。
所以，李高福的情況，最好就是能賣出去就賣出去。
這種地產下跌，雖然價格大跌，但銷量還是有一些的，畢竟有一些人是剛需。
「好，我明白了！」李高福也謙虛的說道。
雖然他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但對林志超的崇拜是一直都存在的，正因為如此，幫他抵消了兩次災難。
1957、1965年的暴跌，不知道有多少地產商消失，他雖然略有損失，但卻不算致命，甚至都說不上元氣大傷。
這次之所以需要借錢，是因為手裡的中型地盤，僅地皮費就投資了2600萬，加上建築費就是近四千萬的投資。這個地盤已經蓋了三分之一，正準備銷售的時候，發生了這檔事。
合作銀行逼他還債，他也只能來林志超這裡借點錢。
「正好，中午一起去志浩那裡吃飯，嘗嘗他那裡的鮑魚！」
「嗯，志超這小子也有出息起來，把福臨飯店給盤活了！福臨的鮑魚，在香港也開始有了一些名氣呢！」
「哈哈，這小子被我罵了很多次，有點長進。生意嘛，靠著我們給予的照顧，只能說生存下來了。」
畢竟是自己的堂弟，林志超還是很樂意的照顧，偶爾帶朋友們去照顧一下，慢慢憑藉大家的照顧，再加上對海外鮑魚的選材、研究等，總算勉勉強強有自己的特色。
所以，生意也開始好轉起來，算是在高檔飯店中生存下來了。
不過林志浩畢竟不是專業廚師，所以註定福臨飯店，沒有後來的富豪飯店——福臨門有檔次。正因為如此，這家飯店就是一個試驗石而已。
林志超是在考驗林志浩，等他再經營三四年，還是得去搞中式快餐。畢竟香港的中式快餐若是搞好了，搞成第一名，也能成就一個上市公司；上市之後，再發展成餐飲王國，也算是一個門路。
林志超之所以熱衷，是因為可以擁有50%股權，否則就是堂弟也不高興照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