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
「是啊。」老人見沒什麼事情，索性找了個小板凳坐下，他砸吧砸吧嘴，回憶道，「以前咱們村的一個小娃娃，好多年咯。」
「得有……三四十來年了吧？記不清了。」
他坐在門前，抬頭仰望著外頭暗沉沉的天空，似乎在回憶著當年的事情。
「你手裡那個，叫虎山君，在咱們這兒，是震懾妖邪，專吃壞人的山神。」
「有些家中有枉死之人，也用來鎮在墓上，防止屍變。」
「是麼？」姜陽不禁想起當初在靈威觀，鎮在房樑上震懾紅衣女鬼的那隻木虎。
隨即只見老漢點了點頭：「是啊。」
老者望著外頭的天空，似乎眼中在回憶當年的事情：「那小子跟老漢的兒子是同輩，在木匠手藝上的天賦，不像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老漢一教就會，雕什麼像什麼。」
「這隻虎山君倒也像那小子，虎頭虎腦的，天天嚷嚷著什麼要斬妖除魔、行俠仗義。」
「只可惜，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小子突然就失蹤了。」
「那再後來呢？」姜陽連忙追問道。
「再後來，前幾年倒是回來過一次。」老漢回憶著，搖了搖頭道，「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樣麼？」姜陽將木虎放了回去。
而這個時候，老者忽然看了過來。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姜陽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認識小三子？」
「他是不是在外頭做了許多壞事？」
「……」姜陽屬實沒有想到，眼前這名行將就木的老者，居然會有這麼敏銳的洞察力。
老者見到姜陽沉默，自嘲地笑了笑。
「不用說我也知道了。」他望著外頭的轟鳴的雷響，「你是來尋仇的麼？」
「這倒不是。」姜陽道，「冤有頭、債有主，更何況這枚木虎的主人，已經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這樣麼？」老者神色複雜，外頭的雷聲更大了，白炙的雷芒閃爍，照映得整個屋內，時黑時白。
雷霆的光耀在老者臉上時，老者臉色蒼白：「是報應。」
桌椅搖晃，接著不少木雕都隨之跌落在地，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老漢道：「小兄弟，時候不早了，老漢去燒火做飯。」
「今天實在有些乏了，吃完早些歇息吧。」
姜陽盯著那枚碎掉的木虎出神，點了點頭。
「虎山君，鎮妖誅邪，專吃壞人的山神？」姜陽從地上撿起一片碎片。
「鎮妖誅邪者，何以終成妖邪？」
他細細端詳著手中碎片。
便在此時，他見到其中有一塊碎片上，似乎有字。
他連忙將那塊碎片拾起。
只見上面寫著一行端正的小字：梁氏第三子梁正。
接著他又見到另外一些木雕上的碎片，似乎刻的是老漢的名字。
「梁……」
姜陽的面色微微一變，隱約意識到什麼，他收起木塊，連忙趕往廚房。
而此刻，只見那名老漢用一根粗麻繩吊在房樑上。
姜陽頓時感到手足有些發涼。
「老丈！」他連忙將老人從房樑上放下，但他感到對方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正常人的體溫。
他隨即將手指放在老者的鼻間探了一下。
已經沒有了鼻息。
姜陽頓時悽然。
外頭的雷聲依舊轟鳴，姜陽的心緒，有些沉重。
等到第二天雨停了，姜陽在村外挖了一些坑，將村里死去的人全都埋了。
隨後背上劍，再次起程。
他凝望著上午雨後日出的陽光，嘆息一聲：「先去子午崗看看吧。」
走出村口，他回頭望了一眼已經宛如死寂的村莊，隨後轉過頭，朝著南方走去。
因為時間還早，所以姜陽趕路的速度也並不快。
但他心中仍在想著一些事情。
他雖然與那位老丈相處不久，但他覺得對方有一句話倒是說得對，自己還年輕，往後日子還長。
道心什麼的，或許也不必操之過急，畢竟在自己這個年紀達到這樣的修為境界，已經遠超絕大部分同齡人乃至老一輩的強者了。
他心中暗道，自己心中的迷茫，興許是因為肩上的壓力太重，再加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古畫幻境中練習武功留下的後遺症。
以至於他感到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最終也就失去了動力。
人對任何事物的熱情都是會被消磨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長期重複在一件事情之中的時候，變得渾渾噩噩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這又使他更加疑惑，與迷茫。
修仙無歲月，那些經歷了歲月長河的真正強者們，又是怎樣抵禦這種熱情的消減與心中的困惑的呢？
而在今天，他親眼看到了梁老漢的絕望。
那種絕望中的震撼令他感到清醒了幾分。
他看到了一個生命如同腐朽的枯枝，迅速腐朽。
那種絕望屬實有些令人心生敬畏與恐懼。
同時也令他感到，他的這個年紀，生命應如夏花一般絢爛，怎麼會像那樣暮氣沉沉？
他很快驚覺。
「是因為在古畫幻境中呆得太久，而提早讓自己的心境變得老化，變得死氣沉沉了麼？」
這一刻他恍然驚醒，看樣子，爆肝太久也絕非沒有副作用啊。
自己這樣的心態，有些危險了。
他拍了拍額頭，心知必須儘早從這種心態中走出來。
他再度回望了身後的村莊一眼，那位老人的死，提醒了自己。
而他看得出來，那位老丈並不是什麼壞人。
但最終竟走到那樣的地步。
他搖了搖頭，心中唏噓。
同時他心中回想著那位老人對人偶山莊莊主的回憶。
或許，那傢伙年輕的時候，也並不如自己見到時的那副模樣。
只是後來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呢？
他搖了搖頭，有些想不明白。
而正當他心中思索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一陣達達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
他回頭朝後方望去，只見一隊人馬一共四人，皆是騎著好馬，一路疾馳。
「駕！駕！」
呼喝聲中，從姜陽身旁疾馳而過。
姜陽瞧得分明，這四人中，有三名中年男子，皆背著刀劍，從衣著打扮上來看，還有一名穿著紅色勁裝，背上背著寶劍，英姿颯爽的女子。
這幾人是？
幾人與姜陽擦身而過。
姜陽眺望著他們所去往的方向，與自己方向相同。
姜陽的腦海中不禁回想起梁老漢說過的話：「你年紀輕輕，可不要想不開，那些去了子午崗的劍俠客，就沒有一個回來的。」
「他們也是去子午崗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