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真正開竅了。」
虞淵眯著眼,一隻手搓揉著額頭,悠然道:「前些年,仿佛經歷了一場漫長噩夢。直到今日,方從夢境中驚醒。你來說說看,以前的我,究竟是怎麼一個樣子?」
天地人三魂,乃人之根本,也關乎著未來的修行大道。
承載記憶的地魂,經過一步步苦修,會在入微以後,蛻變為陰神。
開啟智慧的天魂,則是在地魂蛻變陰神,能魂游之後,再生變化,令天魂成就為陽神。
而人魂,或者說命魂、主魂,則是在大道極致,是在陰神、陽神成就,大自在後,方能凝結為元神。
陰神為虛,陽神為實,而元神,則永恆不滅。
由於地魂、天魂剛剛回歸,虞淵對於這一生以前的經歷,並沒有太多的記憶和印象,正好需要眼前的紫衣丫鬟來解惑。
他也要弄清楚,如今自己是什麼身份,什麼處境。
「小少爺,你是虞家的少爺呀,你以前傻傻的,但心思不壞的。可是有很多人,想要謀害你……」
自報姓名的安梓晴,嘰嘰喳喳的,將她所知的一切,悉數向虞淵道明。
期間,虞淵時不時插話,細究一些怪事。
兩人一問一答,用了半個上午的時光,才讓虞淵大體上明白了這一世自己是誰,如今處在什麼境況,曾經遭受過多少非議,又被多少人白眼欺凌過。
「乾玄大陸,銀月帝國,虞家,小少爺,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想要我死的惡僕……」
一段段全新的記憶,化作看不見的流光,逸入其腦海地魂,和上一世的人生經歷,融合後共存,不分彼此。
虞家,只是銀月帝國一個小小的藥材世家,培育種植藥草,主要出售給帝國的蘇家。
蘇家,乃帝國排名第二的大家族,族內供奉著真正的煉藥師,帝國所有將士、修行者的靈藥、丹丸,大多都出自蘇家。
如虞家這般,向蘇家輸送靈草、藥材的家族,在銀月帝國就有數個。
除此外,蘇家從乾玄大陸別的帝國,也購置數量眾多的藥材,都用作煉藥。
上一世,身為寂滅大陸藥神宗宗主的虞淵,自然知道煉藥師的身份何等的尊貴,同樣知道煉藥一途涉及極廣。
煉藥,如果說是一龐大產業鏈,虞家不過是其中的最底層而已。
「我父母?」
「小少爺你出生不久,大家便覺得你七竅不開,因為你連話都不會講。你父母,為了能夠令你開竅,外出尋覓靈丹,傳言死於九幽寒淵。老太爺,因此而深受打擊。在暗月城,和虞家多年交惡的黃家,趁機大肆打壓,並邀請了高人,將老爺子雙膝打斷。」
「虞家,就這樣一蹶不振,老爺子也就此心灰意冷。」
「你那未婚妻三月前抵達後,倒是壓制著黃家,令其不敢妄動。我們本以為,虞家會因禍得福,未料到原來她也包藏禍心,她那惡僕殷絕,沒太久就圖窮匕見,原來是要謀取冰魄寒晶。」
「哎,少爺真是命苦啊……」
說到苦悶憋屈處,安梓晴淚眼婆娑,已在偷偷抹眼淚。
虞淵眯著眼,面無表情,眼神則是漸漸冰冷下來。
他倒是沒有料到,這一世的他,竟然遭遇如此多的不公和厄難。
因為他,還造成了這一世的父母雙亡,家人蒙羞。
上一世的他,乃是孤兒,被師傅帶入藥神宗後,畢生浸沒於煉藥一道,所謂的親情……從未曾體悟到。
「既然天魂、地魂歸位,經脈通暢,便意味著此生的我,有了無限可能!除煉藥一途,我還有希望去問鼎大道巔峰!」
「上一世的諸多遺憾,這一世,定要逐個實現!」
得知困境重重的虞淵,不僅沒有頹喪泄氣,反而意氣風發,磨拳霍霍。
「吱呀!」
房門被輕輕推開,神色灰敗的寧驥,一頭闖了進來,好最後一次確認虞淵的生死,了卻老友的心中執念。
「虞少爺!」
望著此刻的虞淵,他在短暫的驚愕呆滯之後,禁不住失聲尖叫起來,「你,你怎麼還活著?這,這怎麼可能啊?我離去前,你殘存的人魂,明明就快要消散了啊!」
「多謝先生妙手布下招魂陣法,喚醒我長眠的另外兩魂,助我真正甦醒。」虞淵起身,一鞠到底,言辭切切地道謝。
「啊!」寧驥再次怪叫,指著眼前的虞淵,結結巴巴地說:「你,地魂、天魂已完整了?」
虞淵含笑點頭。
寧驥呆若木雞。
他很清楚,他用那四桿招魂幡設下的陣法,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連虞淵人魂的消散都未能阻止,哪裡有令地魂、天魂覺醒的絲毫可能啊?
因為,那四桿來歷不明的招魂幡,他壓根都沒有能力去真正煉化。
可眼前的虞淵,眼神清澈靈動,深處似有神采如星輝迸射,分明是三魂健全,且智慧大開的徵兆啊!
「我爺爺呢,他怎麼沒來?」虞淵奇道,「莫不成,不敢正視我的死亡?」
「是呀,老爺子呢?」安梓晴擦拭掉淚痕,擠出一個燦然笑容,說道:「小少爺真正『醒』過來,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要馬上告訴他!」
寧驥眼神一黯,「他可能,無法立即聆聽到這個消息。」
「為何?」虞淵皺眉。
「我今早去看望他時,得知他昨夜回去以後,就莫名陷入高熱昏迷狀態。我查了脈搏,體態,似乎就是普通的高燒。」寧驥分明有些困惑,「昨天受的傷勢,明明被治癒大半,按道理來說,不該因簡單風寒,便陷入高熱昏迷啊。」
「離開老宅,帶我回城!」
……
一個時辰後。
暗月城,城北,虞家。
老家主虞璨的樓閣中,數名虞家的族人,眼巴巴地盯著床榻上的虞璨,愁眉不展,唉聲嘆息。
「定是因為小淵兒魂散離去,老爺子受不了如此打擊,才會高燒昏迷不醒。」
「哎,也難怪大伯承受不住。小淵兒,並沒有留下子嗣,這豈不是意味著大伯這一脈,就此絕了後?」
「小淵兒沒了,他和藺家那位小姐的婚約,也就自動解除了吧?那位一離開我們虞家,和我們撇清了關係,黃家恐怕會第一時間找事吧?」
「老爺子醒不來,家族還沒有主心骨,這可如何是好?」
虞家的族人,議論紛紛,只覺得虞家恐怕很快就要窮途末路,走向敗亡了。
「諸位叔伯莫慌,爺爺若是不醒,我就是虞家的主心骨!」
一中氣十足的清朗喝聲,突然從樓閣外響起,旋即便見一位翩然少年,神情自若的闊步而入。
「你,你是?」
虞煒神色錯愕,愣愣地盯著虞淵,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人還是那個人,可眼前的虞淵神采飛揚,眼珠子轉動間,靈動非凡,整個人的氣質,和地魂、天魂未歸前,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止虞煒,其餘幾位虞家族人,也都沒能一下子將眼前的虞淵,和那個「痴傻兒」聯繫起來。
「諸位叔伯,我是虞淵啊,我大難不死,還魂歸來了。」虞淵輕喝。
「啊!」
「你是虞淵?你沒死?」
「你,你竟然能流暢講話了?」
「怎麼回事?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虞家族人,紛紛尖叫。
寧驥和安梓晴兩人,隨後映入眾人眼帘,在虞家族人匪夷所思的震驚目光下,向他們解釋眼前的虞淵,歷經厄難不死,多年未覺醒的地魂、天魂,反而被喚醒,終於徹徹底底的成為正常人。
樓閣內,頓時被熱議的嘈雜聲淹沒。
虞淵的叔伯,都狐疑的審視著他,有人懷疑寧驥胡說,有人甚至覺得眼前的虞淵是假的,還有人覺得虞淵是被借屍還魂了。
「諸位,我想單獨和爺爺待一會。」虞淵輕咳一聲,示意大家暫時噤聲,然後說道:「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一時間也很難接受。別說你們了,我醒來以後,自己也覺得渾渾噩噩,我也在慢慢適應。」
「等爺爺醒來,我先和爺爺談一談,大家也先仔細想想。」
「放心,寧老能證明,我就是虞淵。若是不放心,就讓寧老陪我一道,一起看看爺爺高燒未退的原因。」
「′……」
在他的好說歹說之前,聚集在虞璨樓閣的虞家族人,一肚子疑惑不解的暫時退出。
安梓晴,也被他要求留在外面,禁止這個期間被人打攪。
床榻上,老爺子虞璨渾身滾燙,鼻息粗重,面容通紅。
一塊塊冰玉,被毛巾裹著,敷在他額頭、後頸等部位,助他降溫。
「昨夜,是你躺著,氣息都漸漸沒了。今早,你終於徹底醒了,你爺爺卻倒下了。」寧驥上前一步,又檢查了一下虞璨的脈搏心跳,皺著眉頭說:「看著就是普通的高燒,為何昏迷那麼久。」
虞淵看著高燒不退的老爺子,想起安梓晴所說,老爺子這些年因他,遭受的諸多委屈,對他的厚愛和期待,心中溢滿酸澀。
在父母遠赴九幽寒淵,從此音訊全無之後,整個虞家還關愛他,從未想過放棄他的,唯有老爺子一人。
為此,老爺子不惜冒險得罪藺家,也要堅守著他和藺竹筠的婚約。
「我,既然已經醒了,您,就不會有事。」虞淵吸了一口氣,轉頭對向寧驥,「我聽我家丫鬟說,昨夜那殷絕,曾對我爺爺下手?」
「是,不過很快就被你那未婚妻阻止了。而且,你未婚妻還損耗靈力,助我和你爺爺恢復了大部分傷勢。」寧驥道。
「我爺爺當時被殷絕下手,是什麼一個狀況?」
「他眉心處,那條纖細血線,就是在當時撕裂的。不過在你未婚妻的治癒下,已淺淡了很多很多。現在如果不細看,幾乎都察覺不到。」
「哦?」
虞淵低頭,湊向老爺子眉心處,果真發現了一條纖細如髮絲的血線,猛地望去,仿佛就是一根紅頭髮,不小心黏在眉心中,似乎擦拭一下,就會不復存在了。
虞淵眯眼,瞳孔微縮,深深看了半響,神色驟然陰冷,輕哼道:「赤黿血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