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王妃是會殺人的

  陳星耀帶的幕僚一時不解其意,忙問:

  「還不知王妃意欲何為,若將消息傳開,只怕不好收場。不如暫且按下,等到幽州再做打算。」

  陳星耀搖頭:「那時就晚了。」

  幕僚疑惑,晚什麼?

  比起旁的士族子弟,陳星耀自認,算是和凌王妃接觸最多的人。

  同時,旁人眼中出身鄉野,不禮規矩的凌王妃。他卻深知,那只是表象。

  正因為不識規矩,所以她才會不按士族的規矩辦事。

  在士族眼裡,陳方所做之事,算不上什麼大事。

  不過是殺了幾個村民,幽州的士兵可是一個沒死的。

  再讓王妃道歉賠償之舉,也可以說是年輕人自大了。

  陳家賠禮道歉,再將陳方禁足,以事算是揭篇了。

  正常士族之間,若有摩擦事情便是這麼辦的。死幾個平民而已,絕不會鬧的太過難堪。

  可惜啊,凌王妃她非士族出身,她不按規矩來啊!

  她會殺人的。

  猶記在長安禁區之時,她看著成堆的屍體,而面不改色。

  遇刺客,她異常冷靜。

  接他那隻斷手,還記得自己是嚇的又哭又叫,她卻無比鎮靜,一針一針地將他的手接了回去。

  那時他就感覺,王妃對別的女子會驚駭之物,如死屍、鮮血、殘肢。

  在她眼裡,卻是尋常之物,就像裁縫手裡的布,廚子手裡的食材,王妃手裡的人命……

  再後來,他雖未曾對任何人說起,可他就是忍不住,一直想打探王妃的事。

  聽著她乾的一樁樁一件件,引得長安城轟動的事。他卻絲毫不覺意外。

  就連去年她割了陳方的嘴,濟州陳家寫信給父親時,父親只覺匪夷所思。

  哪個身份尊貴的女人,能幹出這樣的事?

  扒了士族子弟的衣裳鞋鞋襪,冰天雪地里讓人徒腳走回去。

  陳星耀卻覺得,這是凌王妃幹得出來的事。

  甚至他覺得這是王妃強忍著顧全大局,否則按她的脾氣,一定會將這些人殺了。

  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在凌王妃眼裡,就是個『人』而已。

  就像那長安禁區成堆的屍體,死後堆在一起。

  不論是奴隸還是賤民,是士族還是勛貴,都只是得瘟疫而死的屍體而已。

  不知為何,聽到凌王妃在幽州做的那些事,以前他無比懼怕的幽州城,好像也沒有那麼恐怖了。

  所以他來了,上一次,他被韃子嚇的棄城而逃,成了全天下人口中的懦夫。

  這一次,他要證明給世人看,他不是懦夫!

  凌王妃,也許你自己並不知道,但是你,真的給了我無與倫比的勇氣。

  凌王妃好像不止幫他接上了斷掉的那隻手,還接上了別的東西。

  這時,幕僚再次詢問:「什麼晚了?」

  他輕嘆一聲:「陳方會死。」

  幕僚驟然一驚,凌王不在城中,凌王妃還敢殺人?不怕被士族群起而攻之嗎?

  他猛地想到一點:「可是現在去請人,三天也趕不到幽州城啊!」

  「不如通知附近士族,帶人趕往幽州城。」

  陳星耀看向幕僚,冷聲問:「先生覺得,我派人通知陳家分支,意欲何為?」

  「難道不是以勢壓凌王妃,讓她不敢動陳方嗎?」

  陳星耀聞言先是低聲悶笑,笑著笑著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種想法,不光是他的幕僚。

  長安不少士族和勛貴,若聽聞此事,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才可笑啊!他們到現在還覺得凌王妃是能以勢壓迫之人。

  陳皇后當初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一直想盡辦法壓迫,結果就是,她自己進了冷宮,如今生不如死。

  幕僚被他笑聲弄得心驚不已,總感覺自家公子自離開長安,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以前他可是事事不關心,一切全聽身邊之人的意見,何時這般果決地下命令?

  「公子笑什麼?」

  「我笑你們,若還把凌王妃當成一個身份低下,依附凌王的農女王妃看待,會死在幽州的。」

  「我讓人通知陳氏旁支,就是告訴他們,不管陳方之事結果如何,我陳星耀是知曉的。」

  幕僚倒吸一口涼氣,如此聽來,難道公子要站凌王妃那邊?

  「公子為何這麼做?如此會讓陳氏旁支離心的。」

  「若都是如陳方之流的旁支,離心又如何?不給他們一個教訓,真以為仗著姓陳,就能胡作非為了!」

  這話讓幕僚認同,原來公子並非沒有考量。

  只是:「屬下覺得,陳方所做之事雖不恥,卻也沒到要他命的地步。」

  陳星耀冷笑道:「若是凌王在幽州城時,他做這些事,我倒敬他有膽魄。」

  「他卻趁凌王不在,知曉欽差是本公子時,才敢去幹這事。如此無恥卑劣之徒,凌王妃真要殺他震懾,也是應該。」

  幕僚急道:「咱們還是先從中周旋一二,凌王妃即派人通知公子,肯定也是有緩和之意。」

  陳星耀心道,才不是呢,她派人通知我,令我三日內趕到,只是想讓我看著陳方死,以試探陳家的立場和態度。

  不過他不打算對幕僚等人明說,陳家的立場和態度是陳家的,不是他陳星耀的。

  點頭道:「這是自然,我會先勸凌王妃,饒陳方一命。」

  此時的幽州城,一掃過去的熱鬧,全城戒備起來。

  李念魚等墨門子弟,不再只顧建工匠協會,而是去指揮軍工部,將火藥抬上城樓。

  重新架起來專門用來投擲火藥的投石機,從北城牆瞄向韃子的地方,轉向南城牆瞄向內敵。

  軍囤田處,戰時為兵,耕時為農的青壯,全部穿上鎧甲,隨時待命。

  婦人們進了軍需部,日夜繼夜地做著食物、箭羽、紗布繃帶等軍用物資。

  幽州城進入全面備戰狀態!

  龐先生心驚肉跳,恨不得自己去活剮了陳方!瞧你乾的什麼事?徹底把王妃激怒了。

  他雖然說了,王妃做什麼他都支持,但這事,他真不敢支持啊!

  小心地規勸:「王妃,王爺不在,北方不能亂啊!」

  沈冬素輕笑道:「先生誤會了,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這叫以防萬一!成箱的火藥往城樓上搬,陳家要真發瘋了敢鼓動士族群攻幽州,那是來多少死多少啊!

  這樣一來,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老臣覺得,可以通知陳家家主,規勸陳方。」

  沈冬素長眉輕挑,那還有什麼意思?雙方約好打群架,你把對方家長叫來,多掃興啊!

  再說,真規勸住了,她還怎麼殺人?

  「先生放心,只要他們不動兵,我也不會動火藥。畢竟,這火藥珍貴,還要攢著馳援王爺。」

  她是真心希望,火藥對不用於殺漢人,除了韃子,還有小日子等著她去殺呢。

  「現在,就看陳星耀是如何做了。」

  陳方等著陳星耀快來時,才敢動手,就是仗著來的欽差是他陳家人。

  她何嘗不是呢?說實話,之前凌王在時,安排她避開欽差,去基地養胎。

  她雖也認同,可到底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憑什麼?

  去年凌王在濟州等州城,殺的士族沒有一個是不該死的!便是欽差來調查,他們也行得端坐得正。

  不就是怕太子趁機暗害嗎?可怕太子、怕皇后、怕士族,怕了這麼多年,難道還要一直怕下去嗎?

  她覺得是肚子裡的孩子給了她勇氣,蟄伏蟄伏,老娘蟄得夠久了!

  是該伏擊千里,以雷霆之勢,讓你們認個清楚,幽州早就不是你們能覬覦之地了!

  這懷個孕就要防備來防備去,那生孩子呢?坐月子呢?難道我還要孩子跟我一起擔驚受怕不成?

  我要幽州是一座鐵城,不止能防韃子,還要能防世間一切魑魅魍魎。

  她安撫龐先生:「你看,連去年王爺那麼雷霆之勢清剿,也沒將這些人嚇住。」

  「這王爺一走,他們又意動起來。乾脆利用這個機會,將想冒頭的,全部砍了,才能一絕後患。」

  「陳星耀要夠膽子,團結北方士族與幽州為敵,那就讓李念魚試試新武器。」

  「這北方的天,該變了。」

  龐先生:……

  王妃你說這話的時候,為何溫柔地看著老朽?難道你覺得你是在安慰人嗎?

  「王爺遠征,歸期未定,難道我們就一直容著士族的挑釁?」

  龐先生小聲道:「只是陳方一人所為。」

  沈冬素冷笑:「先生自己信嗎?放心,我就當是他一人所為,絕不株連。」

  月見在一旁聽的熱血沸騰,甚至希望陳星耀男人一點,真鼓動士族跟他一起來討伐幽州。

  那麼她不用跟王爺遠征,也能大殺四方。

  同時又感慨不已,記得剛投到凌王麾下時,她和甲四等人,可怕龐先生了。

  一度覺得龐先生心狠手辣,用計神鬼莫測。

  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有龐先生勸著旁人,不要殺伐太重。

  我們王妃,果然威武!

  月見看一眼沈冬素,眼前的王妃,身材嬌小,容貌絕美,笑的溫柔,極少發怒,從不言敗。

  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溫婉可人的女子,卻殺伐果斷,雷厲風行,手腕強硬。

  這樣的王妃,別說幽州百姓,天下百姓都敬仰,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天時間轉瞬即過,沈冬素晨起時問月見的第一句話就是:「軍醫有發信號彈嗎?」

  月見再次鬆口氣似地道:「沒有。」

  這是一個約定,若甲四傷勢轉重,需要緊急救治時,軍醫會將身上藏的信號彈發射。

  信號彈沒有發射,說明甲四的傷勢穩住了,暫無性命之憂。

  這場和陳星耀,不,應該說和北方士族的博弈之中。

  沈冬素心底最在乎的,還是甲四的命。

  若陳方真夠膽子,把刀橫在甲四脖子下面,讓她道歉,她還真會妥協。

  錢沒了再掙,面子丟了再找,地盤沒了再搶,只有這人命,沒了就真沒了。

  當初跟她一起從光州走到幽州的人,他們拿命保護她,她同樣要保護好他們。

  可惜,陳方應該不知道,甚至永遠也不會懂,凌王妃為何如此在乎部下的性命。

  「王妃,陳星耀還未到,陳落雪到了。」

  月見說完又加上一句:「沈大人也回來了。」

  沈冬素嗯了一聲後道:「更衣。」

  月見取來見客的大衣裳,她搖頭:「束甲。」

  月見心一驚,看向她的肚子:「王妃,不好吧?」

  沈冬素笑道:「束著玩玩而已,放心,我的甲冑極輕,不會壓到肚子。」

  月見和兩個婢女,小心翼翼地幫她穿上那身銀白的輕甲,猩紅的披風獵獵作響。

  一圓沈冬素的俠女夢。

  要不是懷孕了,她還真想束甲上陣,和凌墨蕭一起征戰沙場。

  來到客廳,沈林鐘一看到她就驚呆了,聲音顫抖地道:「冬素,我代你去,你絕不能涉險!」

  沈冬素笑道:「我就在城樓上坐著,不會有事的。哥哥若擔心,就陪在我身邊。」

  這還用說嗎?沈林鐘不光要陪在她身邊,還要擋在她身前。

  他隨時做好,為妹妹擋刀的準備。

  上一次他陪冬素去基地,結果冬素被韃子主將擄走,他無能為力。

  這一直是他心中最愧疚之事,這一年在基地,他日夜苦練騎射功夫,就為了能保護妹妹。

  這時陳落雪被月見帶進來,她一進來就跪下請罪。

  她不跪還好,她這一跪,沈冬素的眸光漸冷:

  「怎麼,你是要替陳方請罪?」

  陳落雪心一顫,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王妃。

  高貴、美麗、英姿颯爽,睥睨天下。

  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我,我只是想請王妃不要誤會,津州陳家,並不知陳方所做之事。」

  沈冬素長眉微抬:「你能代表津州陳家?」

  陳落雪緊張到極點,只覺這是一個考驗,一個選擇,一個關乎她命運的轉折點。

  王妃的目光如火炬一般,讓她不敢直視,恭敬地道:

  「落雪代表不了陳家。」

  沈冬素聲音放軟:「那就代表你自己,回答本王妃,你在此事中,是什麼立場?」

  陳落雪猛地抬頭,看著沈冬素,堅定地道:「落雪此生,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

  「不論陳家作什麼,落雪都是幽州女官,與幽州共進退!」

  沈冬素笑了:

  「好!那本王妃給你一個機會,若津州陳家真敢隨濟州陳家一起行事,給你一個勸服他們的機會。」

  自己人,還是個如此可愛的小姑娘,總要寵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