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洲城郊墓園……
整個房間內忽然變得安靜下來的,幾人腦袋裡旋轉的都是溫黎口中的這幾個字。
城郊墓園是什麼意思?
「奶奶?」黎漓拉住一旁的黎琅華,「溫黎說的是什麼意思?」
奶奶說的爸爸媽媽還在世,怎麼城郊墓園都出來了。
黎若冰只能笑著開口,面色柔和,「溫黎別開這種玩笑了。」
根據瑞秋說的,溫旭謙夫婦只是搬離了帝都,況且她也是藥劑師。
溫旭謙也是小有名氣的藥劑師,整個業內對於他的傳聞都是隱居了,從來沒出現過去世的新聞。
「我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玩笑嗎?」溫黎看著幾人反問。
黎琅華用力的撐住身體才不至於讓自己倒下去,在她的心裡,兒子還活得好好的。
只不過是不想回到帝都這個地方而已,也不過是不想見到她而已。
「這是……」瑞秋穩住情緒開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為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十五年前,在我爺爺之前……」
溫黎這話一說完,黎琅華還尚且有些血色的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十五年前。」黎琅華口中念叨著這幾個字。
「怎麼會這樣?沒了?」瑞秋起身扶著老太太,「溫黎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好好的人怎麼會沒了呢?」
「被人所殺。」
溫黎最後這句話,徹底碎了黎琅華心裡最後一點希望。
死了……
都死了……
「奶奶!!」
黎琅華暈過去了,被帶走的時候瑞秋還是回頭看了幾眼,這個消息對於老太太來說,是最殘忍的。
黎漓留在最後,確認一般的再次發問,「他們?真的去世了?」
她還未見過面的父母,真的去世了。
看著溫黎點頭的動作,黎漓轉身的時候眼淚就落了下來。
從小黎琅華就告訴她,她父母已經死了,這些年在她的世界裡父母這樣的角色是不存在的。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得而復失更加讓人難過的。
黎琅華說她父母還在的時候,黎漓心裡是真的高興,來的路上她想過,爸爸媽媽會是什麼樣子的。
她長得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他們如果見到她的話,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不會很歡喜?
會不會喜歡她?
可是現在,一切的希望落空了。
她從未見過面的爸爸媽媽,是真的死了,死在了她截然不知的那個時候。
房間裡歸於安靜,溫黎坐在沙發內,抬手將倒好的溫水取過來抿了口。
看黎琅華這樣子,是全然不知溫旭謙夫婦已經去世的消息。
哪怕這件事情對外從來沒有公開過,業內很多人也都認為溫旭謙夫婦是隱居了。
不過是常年不在各界活躍而已,不過如果有心想要調查的話也不是全然查不到。
黎琅華這反應太過激了。
男人白皙的手掌伸過來將溫黎手上的杯子拿過去。
再次提起父母的事情,這小東西心裡肯定是有失落的。
傅禹修在她身邊落座,輕輕抬手碰了碰溫黎的腦袋。
「不難過。」
這話就跟哄小朋友似的。
不過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溫黎也早就看開了,她之所以神情不對。
也是對黎琅華的態度有反應罷了。
「我們明天回帝都了。」傅禹修勾勾她的手指開口。
溫黎點頭,北城這邊的事情也都完了,該拿到的東西也都拿到了。
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必要。
「聽說這兩天北城辦了一個冰雕藝術節,晚上帶你去看看。」傅禹修哄著她。
「冰雕?」
溫黎倒是起了興致,看到她的樣子,男人笑著將人提到自己身上。
「嗯,帶你好好玩玩,小朋友總是要無憂無慮的才好。」
傅禹修說著湊過去,高挺的鼻樑緊貼溫黎的,鼻尖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臉頰。
……
這人出去一趟就被扛著回來了,進門的時候下嚇壞了黎遠志和雲簫。
這些年黎琅華自己注重保養也就算了,身體一直是黎若冰幫著調養的,健健康康的也很少感冒。
不過就是年齡大了,心口時不時的會有些疼。
可是這麼多年的大風大浪,黎琅華也是見過腥風血雨的人,怎麼就暈厥了。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黎遠志迎上來。
瑞秋粗喘著氣,帶著傭人著急忙慌的將老太太將老太太放在床上。
前兩天這床上躺著的人是黎漓,今天就變成了黎琅華,這趟北邊來的。
也說不上來是來散心的還是來找罪受的。
「奶奶。」黎若冰這邊急忙取了針出來。
黎琅華這是急火攻心了,才導致人這麼快就暈過去的了。
「老太太知道旭謙先生去世的事情了。」瑞秋開口同黎遠志解釋。
站在床邊的黎遠志如雷轟頂,這麼快就知道了。
當年黎琅華和溫言興離婚之後,溫言興帶著大兒子溫旭謙搬出了黎家。
黎琅華也對黎家下了命令,從此以後,有關溫言興和溫旭謙的所有消息永遠不允許在黎家討論。
那場婚姻對黎琅華而言是一輩子的痛,為了養好傷口,黎家人也將這個規矩貫徹的很好。
離婚之後兩年,黎琅華已經能夠從傷痛中走出來,她成了獨立自強的女性,帶著兒子將黎家管理的很好。
可是自從那件事情之後,黎琅華整個人便如同被打回原形一般。
那時候只有十歲的溫旭謙便時常到黎家來看望母親,可是溫旭謙和溫言興實在太像了。
都為了學術獻身,對從商絲毫的興趣都沒有,黎琅華也只能遵從兒子的心愿。
再後來溫旭謙娶了那個黎琅華不喜歡的女人,漸漸的黎琅華也不願意再見兒子。
最後的轉機是黎漓的出生,也是這個孫女兒的到來讓黎琅華再次燃起了希望。
黎琅華將黎漓帶回黎家之後,黎漓成為了她生活中的希望,溫家業遵守了承諾,不打擾這個孩子和黎琅華的生活。
這些年有關溫家的消息,黎琅華再沒聽過,就連溫言興的死訊也是當年鋪天蓋地的新聞,實在瞞不住了才知道的。
「你們去找溫黎了?」黎遠志看著幾人。
如果不是去找了溫黎的話,溫旭謙夫婦去世的消息,是不會有人告訴黎琅華的。
「是,溫黎小姐說,旭謙先生十五年前就沒了,老太太一時承受不住,就倒下去了。」
這事情的轉變發生的太快了,讓他們措手不及。
黎遠志看著床上的老太太,若有所思,面色平靜。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不念不問,不代表心裡就徹底放棄這個兒子了。
血緣是這個世界上永遠割捨不斷的。
「二先生,前段時間老太太第一次讓你調查溫黎的時候,你有沒有查到什麼其他的東西?」瑞秋忽然看向黎遠志。
這件事情,黎遠志肯定是知道了。
他點頭,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十五年前溫家被滅,溫黎的父母雙亡,是被人殺死的,緊跟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溫博士就死了。」
一旁的黎漓聽著這樣的話,眼睛裡盈滿淚水。
「這麼說來,溫黎是個孤兒?」
這也是當初他們的疑惑,為什麼溫黎會變成了慕家的孩子,帶著慕氏的姓氏。
緊跟著又有是慕昆殺了溫言興的新聞出來。
「慕家當年將溫黎帶回了家,對外號稱是慕家的小女兒,可是溫黎到了慕家才一個月不到就走丟了,這一消失就是十五年的時間。」
這是對外能查到的所有資料。
瑞秋低頭,這麼說來,溫黎這麼多年不是她們以為的,被旭謙先生教養長大的。
她流浪了十五年。
「這孩子,怎麼什麼都沒說呢?」瑞秋眼眶泛紅。
當年她也是見過溫黎的,四歲的孩子長得精雕玉琢,模樣極其討喜。
在帝都的那幾年,逢年過節的時候旭謙先生總是會帶著小溫黎到黎家來。
雖然進不去大門,溫旭謙也每次都將帶過去的禮物放在門。
那時候牙牙學語的小姑娘會像模像樣的對著鐵門鞠躬道別。
脆生生的說奶奶再見。
可是黎琅華每次也都狠得下心來,那些年,從來沒見過他們。
最後一次見面,是溫家打算搬離帝都前兩天,溫旭謙夫婦帶著五歲的溫黎對著鐵門十分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那就是道別了。
可也就是最後一次道別,黎琅華也未曾見他們。
黎若冰這幾針刺下去,黎琅華悠悠轉醒。
「我看你們先出去,我陪著老太太就行了。」瑞秋開口。
現在的黎琅華不願意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黎遠志深深的看了眼,將不情不願的黎漓帶出門,黎若冰將強效救心丸遞給瑞秋。
臨出門的時候幾人還擔心的看了眼床上的人。
這次的事情對黎琅華實在打擊太大了。
「您好點了嗎?」瑞秋靠過去將老太太扶起來。
意識逐漸回籠,黎琅華想起了昏迷之前聽到的,蒼白的臉上依舊毫無血色。
「瑞秋,溫黎說旭謙死了,你是不是也聽到了?」
瑞秋點頭,「節哀順變,人也已經去了,您還是看開點吧。」
「我以為他好好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的時間!我的孩子死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卻一點也不知道……」
黎琅華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被子上。
「您別這樣,天災人禍,也不是你想的。」
黎琅華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從床上下來,卻被被子絆倒在地上。
「老太太,您這是要做什麼。」瑞秋急忙過去扶著她。
黎琅華躺在地上將床頭櫃的抽屜拉開,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黑色的漆木盒子。
瑞秋認識這個盒子,老太太帶在身邊很多年了,無論去到哪裡她都帶著。
「把它打開,瑞秋。」黎琅華五指急忙扣著上面的鎖,「打開……快打開……」
這盒子上的鎖的鑰匙已經丟了很多年了。
瑞秋從急急忙忙的下樓拿了工具箱上來,黎琅華指甲已經摳出了血,素來精緻的女人現在跪坐在地上狼狽不堪。
價格昂貴的美甲也被這麼一波操作給毀了。
「您起來我給打開。」
等不到瑞秋動手,黎琅華拿著工具箱裡的錘子砸了下去。
木屑橫飛之間,裡面的東西也都露了出來。
是一封封信,切口整齊,厚厚的一摞。
下面的都已經撕開過了,只有最上面這一封沒打開過。
乾淨整潔的信封上落下的署名是溫旭謙和華妍。
瑞秋忽然想起來了,溫旭謙要走之前來黎家同黎琅華道別。
除了一家三口對著鐵門磕了個頭之外,還給老太太寫了封信。
那信跟著就鎖進了這盒子裡,再也沒打開過。
黎琅華沒拆開那封信,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的時間。
著急之中黎琅華的手掌被破碎的木頭劃出了傷口,血流下來染了滿地。
那封多年未被打開的信,現在徹底攤開在她的面前。
致母親:
兒子不孝,不能承黎家家業,上不能孝順母親,下未能照顧弟弟,反倒是徒惹母親煩憂。
今決定舉家遷出帝都,此去經年,或許未有再見之日,今此拜別母親,望吾女黎漓能常伴母親左右,替兒行孝。
願您一生平安,喜樂無憂。
不孝子:溫旭謙。
這是溫旭謙最後給黎琅華的那封信,也是她一直沒有打開的信。
言語之間,未曾有過怨恨,只有深深的自責。
「瑞秋,他到死都未曾怪我這個母親,是我搶了他的孩子,我以為他們會活得很好的,可是為什麼都死了?為什麼他們都死了?」
「言興,旭謙,還有……還有…….」
黎琅華抱著書信痛哭出聲,瑞秋側過臉去擦乾淨了眼淚。
老太太已經多長時間沒這麼傷心過了,這些年她的傷口才剛剛癒合,硬生生的又被撕開。
「我還以為,他是不願意再見我這個母親了,搬出帝都,再也不願意回到這個傷心地,可是為什麼他們都死了,一個個都棄我而去,我還恨了他這麼多年,我還認為是他不願意不孝順,十五年都沒來見我老太太一面……」
「可是這麼多年,他們死了……」
黎琅華坐在地上抱著書信,手上傷口的血跡糊了一身,她臉上精緻的妝容也掉的可怕。
瑞秋跪坐在老太太面前,想要哄她。
「旭謙先生那麼溫柔那麼孝順,從來沒有對你橫眉冷對過,他不會怪您,您別難過了。」
在老太太的心裡,她對溫旭謙的那麼點恨意,也是痛恨這個她肚子裡生出來的兒子。
一言一行居然和溫言興那麼相似,寧願一輩子窩在實驗室也不願意繼承黎家。
也是這樣的緣故,黎琅華徹底同成年的溫旭謙決裂,再不願意見他。
可是哪怕無數次的碰壁,他依舊風雨無阻的會來看看黎琅華,隔著厚重的鐵門將禮物留下來。
「瑞秋,旭謙死了……他死了十五年,我這個做母親的居然一點也不知道,整整十五年,這十五年我埋怨他不曾出現,我怪他為什麼不留下來陪我,可是那個孩子已經化成白骨了,他是不是到死都怪我沒有讓他見過漓漓一面……」
「他走了,和遠志一樣,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黎琅華一聲聲含著哭腔的控訴,似乎在怨恨自己,帶著無以倫比的悔恨。
瑞秋握著老太太的手,相反設法的讓她恢復了神智。
這世間最痛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是她硬生生的再經歷了一遍。
「您不能這麼倒下,剛才我同二先生交涉過,當年旭謙先生是被殺的……」
也許只有這樣的方法才能讓黎琅華振作起來。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黎琅華抬頭看著她。
「你說什麼?」
「旭謙先生是在溫博士之前死的,夫妻倆搬出帝都沒多久就被害了,溫博士緊跟著也被人殺了,這其中有很多值得我們去深究的問題。」
比如當年為什麼溫旭謙會忽然搬離帝都,速度之快讓人無法反應過來。
在他搬離帝都之後那麼快就被殺了。
「旭謙是被人殺害的。」黎琅華抱著書信坐直了身體。
「可是為什麼,當年我和溫言興的婚事沒多少知道,哪怕離婚了黎家的仇家也不可能找上他們。」
況且哪怕同生活在帝都,也沒幾個人知道溫言興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黎家大小姐。
也沒有人知道,那個年少成名的藥劑師溫旭謙,是黎琅華的兒子。
那麼到底是誰做的。
「所以您必須振作起來。」瑞秋握著黎琅華的手掌,「況且,溫黎小姐回來了,她在外流浪了十五年,無論如何不能讓人在尋到她,這孩子吃了那麼多苦頭才找到這裡,旭謙先生在天上看著您呢。」
那是溫旭謙的孩子,黎琅華的親孫女。
他們一直認為溫黎是那麼出色的藥劑師,這其中一定少不了溫旭謙的教養。
可是事與願違。
父母教養,在幸福中長大的孩子,都只是她們的一個猜測而已。
像是絢麗的彩色泡泡一樣,戳破之後滿地狼藉。
「必須把溫黎小姐接回來,她出現在帝都,一定是想調查清楚當年的慘案。」
瑞秋的話讓黎琅華回過神來,是啊,溫黎會出現在黎家,肯定是想調查清楚當年的事情。
更何況,那是她的孫女,也是旭謙的血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