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以吻封緘(3)
他對著孟扶搖,第一次完全攤開自己的掌心,迷濛月光照亮那朵姿態宛然的蓮花。
「我很希望——她能像這朵生於我血**膚之中的蓮花一般,永遠伴隨我身側,直到跨越生死和時間,照見我和她同時湮滅成灰的末日之終。」
孟扶搖怔怔站在水中,從眉眼到口鼻都是僵的,很久以後,她突然一屁股坐到水中,嚎啕大哭。
「元昭詡,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煽情?」
「元昭詡,我沒你說得那麼自私,我他媽的就是太不自私!」
一**的奔涌的情緒如這滾熱的溫泉水一般侵襲了來,沖刷著她情感的堤岸,有什麼爆裂了開去,在血肉涌動的五臟六腑里炸了個四散橫飛,她的意識和**仿佛在這一瞬間都被炸碎,化為這夜暗淡的星光,飛升上蒼穹。
劇痛鋪天蓋地捲來,黑色的烏青色的露出猙獰的鋸齒,一點點磨碎神智和思維,她咬牙忍著,一口口咽下那泛起的血,那甜腥的氣息卻似乎激起了她久伏於心的不甘與憤怒。
她近乎放縱的嚎啕,掙扎著用雙手拼命的拍打著水面,激飛水浪丈許,再嘩啦啦傾倒下來,澆了她一頭一身。
她近乎尖利的聲音,也如鋼刀般疼痛的戳破這山林間夜的寂靜。
「我不怕愛人的折磨和被愛的惶惑!我畏懼短暫的相聚和永久的離別!」
「我在這裡的所有日子,都是借來的,借來的你懂不懂?如果我有一天拍屁股走了,元昭詡,你那時是不是一樣要罵我『毫無理由的放棄,將你的心棄如敝屣?』」
「我的愛情不該在這裡,我約束自己我推開你,我只是不想傷你!你他媽的懂不懂懂不懂懂……」孟扶搖滿臉水淚橫流,渾身發抖著口齒不清,突然大力蹦了起來,一把撲上岸,惡狠狠的拽下元昭詡。
元昭詡正震驚的盯著她的失態,冷不防給她這暴起一拉,頓時被拉入水中,剎那渾身盡濕,孟扶搖不管不顧,拼命把他往水裡捺,一邊捺一邊大哭。
「消失!你給我消失!你他媽的給我消失!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怕你,我剛才牙痛才說不出話來,現在我說給你聽,對,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你就按你剛才說的,永遠消失在我面前……」
「我改變主意了。」
被她拼命往水裡捺的元昭詡突然開了口,語氣里先前的森涼已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溫和的平靜。
他從溫泉中央站了起來,手一揮便將孟扶搖四處亂揮的手抓住,他攥得很緊,孟扶搖頓時一絲一毫無法動彈,兩人**的在溫泉中央面面相對,元昭詡看著她的眼睛,靜靜道,「你剛才沒說,現在說已經遲了,不算。」
「他媽的你說不算便不算……嗚……」
一雙冰涼而柔軟的唇突然輕輕堵上了她的唇。
孟扶搖震驚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她呆呆站在水裡,以一種古怪的,一隻手還作勢要捺人的姿勢僵硬的站著,看著元昭詡傾身過來品嘗自己,接受著他唇舌的輾轉交纏,那最初是蝶翼飛羽般輕盈的吻,漸漸由淺入深,他口齒間有種化雪般的清甜,那是一種微涼明爽卻不令人寒冷的滋味,溫存而細膩,仿若所有豆蔻女子在月上柳梢頭的小樓中做過的最美的夢。
那樣的夢境迷離而氤氳,如霧如風包圍了孟扶搖,身前男子輕軟的氣息,淡淡的異香襲來,她的心突然被熏軟了。
微微嘆息一聲,孟扶搖昏眩的仰起頭,再沒有力氣去推開這一刻的溫存。
月色倒映在波心,濕身相擁的男女,在一泊明水中交頸而依,宛如池心裡開出的並蒂蓮花。
風從水面掠過,一筆筆寫自己的詩行,那詩也是纏綿溫柔的,字字動人。
空氣中氣息芬芳,翠色的藤蔓從水池上垂下來,交頸而纏,相偕飄搖。
孟扶搖在浮雲般的飄蕩中,聽到埋在自己頸間的元昭詡,突然低低道,「此刻心事,以吻封緘。」
以吻封緘……何等美好的字眼,只是,真的能封住這一刻靜好,堅持到山河亘古,滄海桑田麼?
孟扶搖只覺得不知道哪裡又開始疼痛,她手臂顫了顫,元昭詡已經放開了她,他眼眸倒映月色水波,是另外一泊更為美妙的碧水。
孟扶搖臉色微微發紅的轉開臉,眼珠無意識向下一掠,正看見濕身相對的元昭詡,寬衣半解,水珠從微微裸露的胸上滾過,那肌膚卻比水珠更瑩潤光潔,月色下閃耀著軟玉般的光芒,而一抹精緻的鎖骨,淺淺延伸入半敞的衣領內,引人更欲探索衣領內的風光。
孟扶搖呆呆的看著,突然覺得鼻子一熱,頭一低便見水面暈開一片紅,她腦中轟然一聲,道「糗大了糗大了這看美人看得流鼻血了以後該怎麼見人……」念頭還沒轉完便覺胸中也是一甜,有什麼東西,無遮無攔的從口中噴射了出來。
孟扶搖下意識的一仰頭,便看見天空中突然下了一場淒艷的血雨,將那輪慘澹的月色染得通紅,那血雨撲簌簌落在她和元昭詡面上,她看見元昭詡滿面血跡中震驚的眼神,同時很神奇的看見自己慢慢的倒下去。
「萬幸……不是我貪戀美色流鼻血……」孟扶搖倒下去時,很寬慰的冒出最後一個毫不相干的念頭。
一線火光,跳躍在閉合的視野中,食物的香氣和火光的溫暖,潛入無聲。
孟扶搖睜開眼時,便看見山洞深黑嶙峋的穹頂,看見耀紅的火堆,看見火堆旁的元昭詡,正有點不熟練的翻烤著衣物。
衣物……衣物!
孟扶搖腦海里意識瞬間回歸,驚得直跳起來,趕緊一摸自己全身,呼……還好,內衣還在。
抓起自己身上的覆蓋物,那是元昭詡的外袍,孟扶搖輕輕摩挲著,隱約想起先前的事情,不禁面紅耳赤。
眼光四處一溜,看見元寶大人正在洞角落裡畫圈圈,咦,毛沒濕啊,難道先前元昭詡下水時它不在他懷裡?那它鬱悶什麼?
元昭詡回過頭來,火光里睫毛和眼珠都黑得瑩潤,他看著孟扶搖,半晌道,「宗越居然沒有告訴我,你中的是『鎖情』。」
孟扶搖咧了咧嘴,虛軟無力的向後一靠,道,「現在你明白了?」
「錯,」元昭詡搖頭,「什麼樣的毒,終究有法子解開,最難解的其實是自己的心,扶搖,不要找藉口。」
孟扶搖默然,半晌道,「好吧我錯了,可是我覺得我錯得對。」
她這古里古怪的話元昭詡竟然聽懂了,他凝目注視孟扶搖,突然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道,「你這固執的小東西……」
孟扶搖等他生氣,揍吧,揍我一頓吧,我自己也很不爽咧。
元昭詡卻起身過來,將她扶起,她的長髮先前一番掙扎廝打已經散開,因為沒有向火,**的貼在背後,被山石揉得一塌糊塗,元昭詡坐在她身後,將她頭髮輕輕攬起,仔細握在掌心,用手指理順了,一點點就著火堆的熱度烤乾,一邊淡淡道,「頭髮濕著,你現在又在毒發期無法自保,小心留下病來。」
孟扶搖攥著手指不說話,身後男子清而魅惑的異香傳來,他撥弄她頭髮的手指輕柔而靈巧,微癢而酥麻的感受一**如過電般傳入全身,她舒服得如同墜入雲端,眼底卻漸漸含上了一包淚。
她寧願他扔她摜她甩她去池子裡罵她,也不想面對這般無可抵擋無可逃脫的溫柔!
元昭詡卻一直不說話,頭髮漸漸烤乾,他似乎思索了一會,竟然給她結起了辮子。
孟扶搖縱然滿腔糾結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不要告訴我,你無所不能到了連女人辮子都會結。」
元昭詡不答,將她的頭髮結起解開解開結起的似乎在回憶什麼扎辮手法,半晌淡淡道,「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他低沉而優雅的語聲,吟哦這婉轉悠長的句子,繾綣而溫柔,孟扶搖顫了顫,一根頭髮被無意扯落,她急忙掩飾的笑,「哦,好痛。」
元昭詡的手頓了頓,突然放開了她結成的辮子,道,「我想我還是不會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