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元寶賣藝(2)
快捷的馬蹄擊打地面的聲音,剛才還在遠處,轉眼到了近前,月色下的土路上,那匹白馬十分雄俊,腳程極快,馬上人猶自伏低身體連連驅策,顯見有急事,剎那間便到了城門下。
孟扶搖目光一閃——她知道美人要做什麼了。
只是……她皺起眉……後續該怎麼處理呢?
一騎星火,連夜奔馳,迅速驚動了國境城門上的守兵,便聽見一系列腳步聲口令聲,城頭上迅速點起火把,一個隊長模樣的男子探身下望,高聲喝問:「來者何人,夜不過關!」
馬上蒙面黑衣騎士冷笑一聲不說話,向著城樓上探下來的燈火,森然亮出了一面金色的令牌。
孟扶搖隔得遠,看不清楚令牌的模樣,只聽見城樓上人似是吃了一驚,說話的聲氣立刻變了:「不知是聖宮特使,在下失禮,來人,給大人開門!」
燈籠收了回去,又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馬上騎士又一聲得意的冷笑,雙手抱胸等待著城門為他打開。
便是這他猶自單獨等待、城頭上人驗明正身也縮了回去、而城門守兵還沒來得及開門的一霎。
這唯一可以乘虛而入的一刻。
倒掛在城門上方的那人突然飄了下來。
如一片枯葉自然自枝頭降落,一飄便飄到那騎士馬前,那騎士剛剛自瞳孔里攝到一個淡淡的黑影,便突然覺得喉頭一涼。
像美人纖指輕輕拂過花朵般漫不經心而輕俏,瞬間摘落了生命的花瓣。
血光尚未來得及激射,黑衣美人劍尖一拍,不知怎的鮮血便被封住,他揚手,黑暗中一個撫琴鳴笙般優雅的姿勢,一道極其飄逸流暢的光弧划過,下一瞬他手中已經多了張血淋淋的完整麵皮!
然後他手一抬,將手中屍體向上一扔!
屍體無聲飛上城牆,他衣袖一振,袖底飛出一道白光,咻的穿過屍體,將屍體牢牢釘在城門之上,他剛才呆過的位置!
「吱呀——」沉重的城門於此刻開啟。
此刻,進入守兵視野中的,已經是手擎著金牌的,剛才那個冷傲的「蒙面騎士」,守兵謙恭的彎腰,其餘幾個人按照慣例出城四處看了一下——軒轅國境防備謹慎,城周附近沒有任何可以遮掩身形的地方,連草叢都沒有。
有個鼻子尖的士兵狐疑的嗅了嗅空氣,疑惑的道:「怎麼有點血腥氣兒……」他話說到一半便被小隊長狠狠搗了一搗,對著那騎士背影努了努嘴,士兵立即恍然——聽說聖宮騎士都是國內執行頂級秘密任務的殺手,身上有血腥氣,再正常不過了。
守兵們沒發現什麼,放心的回去,伸手一引,小心翼翼請「騎士」進入國境,那人大剌剌的點了點頭,突然半回身看了後方一眼,隨即揚鞭策馬,踏破秋夜月色而去。
城門再次緩緩合攏,山坡上孟扶搖長長舒了口氣。
靠……真是狠人。
出手之精準狠厲,時間拿捏簡直妙到毫巔!
倒掛城門,等來獵物,獵物展示完令牌叫開城門他再出手,從守兵驗證令牌到下城不過區區半盞茶的功夫,他落下、殺人、剝皮、釘屍一氣呵成,抬手剎那之間便即完成,生生將殺人搞成了藝術。
最妙的就是釘屍,完全利用了人的思維盲點,因為四周沒有可以藏屍體的地方,所以任誰也想不到抬頭看看城門之上,有具屍體生生釘著。
可以想見,明天軒轅國境城關之上,發現這樣一具釘在城牆上的屍首,會是怎樣的轟動震驚。
這個殺手美人,不僅精擅殺人技巧,還對軒轅國內情形似乎十分了解,看得出來他知道今夜會有這個什麼「聖宮特使」趁夜過關,特意來守株待兔李代桃僵,他所奪的令牌,想必也非等閒之物。
此人來意不善,看來軒轅國內,要生事了。
孟扶搖想著他離去前那一眼,這傢伙,是發現自己了吧,他那一眼什麼意思?叫我也學學?
於是她就學了。
她學得不太好——人家割臉皮的手法太精妙,她不熟練,於是她畫了個好大的叉叉。
很快,諸國帝王情報專司的案頭都放上了這樣的一個消息——x年x月x日,軒轅國境被侵入,侵入者手段狠毒大膽,吊屍三首於城門,其中一具麵皮已失,兩具臉上有叉,疑為軒轅鄰國xx、xx示威所為,軒轅正緹騎四出緊密搜查中……和平多年的五洲大陸或許即將再次掀起戰火……云云。
這封情報,自然也進入了大瀚情報司的視野,可惜諸位正在忙著翻石頭看下面有沒有人的暗探們,最近沒人有空進官署……於是,等到大瀚皇帝看到這封至關重要的情報時,已經很悲催的錯過了第一時間……
軒轅國昆京護國寺,向來是昆京第一熱鬧地兒,其風貌類似現代老北京的天橋,擺攤的賣食的倒賣文物的練把式的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什麼都有,當然都是些下等貨色,比如山牆前的鍋碗瓢盆、笤把掃帚、簸箕筐籮,基本上用上三次就可以回姥姥家了,賣香面的回家就沒了香氣,賣木梳的沒多久就斷齒,賣胡鹽的裡面摻了面,賣棉布的攤子上,都是粗布、藍布,月白、灰、淺藍等顏色,平民百姓用的布料兒,庫房裡悶過,洗兩水就爛邊兒。
簡而言之,奸商聚居地,騙子集中營,不過唯因雜亂,反而有時能淘到新鮮玩意和出乎意料的好東西。
護國寺山牆西邊,一般是散戲攤兒和把式地,誰到誰先搶,早到早占地。
今兒一大早,鑼聲就響的震天。
「大爺大媽大哥大姐諸位父老鄉親……噹噹噹噹……」敲鑼者用繩子和白布圍場地,三三兩兩的人群好奇的站定。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噹噹噹噹噹噹當……」敲鑼者額頭上貼塊狗皮膏藥,進進出出的擺板凳,圍觀者稍稍多了點。
「兄弟們初到貴寶地……噹噹當……」敲鑼者爬上凳子,圍觀者打呵欠。
「投親無著身無分文,大哥尚病在家中無錢醫治……」敲鑼者抹淚,圍觀者繼續呵欠。
「老闆捲鋪蓋扔出門……」敲鑼者抹淚,圍觀者漠然。
「出門跌在了陰溝里……」抹淚的抹淚,漠然的漠然。
「砸到了陰溝里的一塊骨頭,兩隻爭搶的狗以為俺要搶食,撲上來一邊咬了俺一口……」敲鑼者含淚顫顫要扒褲子展示傷口,圍觀者齊齊「噓——」
「從陰溝里爬出來,一輛馬車碾了我大哥的手……」敲鑼者嚎啕,展示「大哥」包成粽子的爪子,圍觀者終於動容——這倆死孩子也太倒霉了點吧?
「俺大哥拽住人家不放手討要醫藥費,被人家大姐一腳踢中子孫根……」敲鑼者淚奔,「大哥」默然咬牙顫抖,圍觀者同情——瞧這孩子激憤得。
「到醫館看傷,沒錢買好藥,黑心大夫給的藥不曉得是什麼爛貨,生生都捂臭了,不信你們聞聞……」敲鑼者作勢要去解大哥褲子,眾人伸長脖子興致勃勃,「大哥」捂緊褲襠咬牙切齒:「我說主子你可不可以差不多一點?」
「……然後又遇上昆京惡霸……」
「得了,掏錢吧。」一大媽含淚解開衣襟,再解開衣襟里三重紐扣,掏出裡面的小包,打開十三層手絹,露出雙重包裝的錢袋,從裡面顫巍巍拎出……一枚銅錢。
一枚銅錢啊!!!
眾人皆以仰慕的目光望著敲鑼的那丫——神啊,鐵嘴啊,三十年沒施捨過的鐵母雞,今天居然破戒了!
軒轅國昆京鐵角大街柿子胡同的李家大媽,號稱昆京第一鐵母雞,據說要想她多掏一枚非必要的銅錢,比讓軒轅王府家的兔子小郡主閨房裡窩藏個男人還難。
接著眾人的眼珠子又掉了下來。
敲鑼者絲毫不理解這枚破記錄的具有充分歷史意義的銅錢的代表性和重要性,竟然伸手一攔,肅然道:「無功不受祿,我兄弟雖然窮,還不至於空手套白狼,今天是來獻藝的,憑藝術掙錢,高尚,不然就真淪為乞丐鳥。」
「娃有志氣!」大媽慈祥的看著敲鑼的孩子……真是個漂亮小子咧,賣到象姑館最起碼有一兩銀子……
「盡賣嘴皮子了!」有人不耐煩,「會耍大刀麼?會玩月牙鏟麼?會走絲繩麼?會耍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