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為我珍重(1)

  195 為我珍重(1)

  然後一柄秋水般的劍,便輕輕擱上了他的咽喉。

  牆頭觀戰的孟扶搖,本以為雲痕必勝,不防這戰局瞬間顛倒,大驚之下喃喃罵一聲「卑鄙」便要掠下去,卻被長孫無極拉住。

  隨即她看見了燕驚塵的眼神。

  那浪滾波翻、洶湧無限、充滿震驚疑問不解困惑的眼神。

  她也看見了他的口型。

  他在說:

  「弟弟。」

  那聲「弟弟」的呼喚,飄在晚風中,聲音雖低,聽在耳中卻如此驚心。

  雲痕宛如剎那間被那聲呼喚擊倒,突然就僵硬在了燕驚塵的劍下,他站在那裡,明明是未動的站姿,不知怎的便給人感覺他在那一線昏黃的微光里一寸寸凍結下去,結成冰。

  燕驚塵卻在微微喘息,驚疑不定的看著雲痕,從他的眉目一直細細看下去,直到看出淺淺的激動來。

  遠處高踞牆頭的孟扶搖,這時才發覺,雲痕和燕驚塵,分開來看的時候很難將兩人聯繫到一起去,然而這樣面對面站著,便覺出形貌上一衣帶水血脈相近的相似來,一般的頎長而清瘦,一般的白得有些透明,能夠看出淡青血管的肌膚,一般的高而挺,特別直的鼻,以前沒發覺,只不過是因為這兩人氣質太迥異了。

  雲痕卻似乎不願意接受燕驚塵這樣打量的目光,他突然轉過頭,好像沒看見脖子上架著的劍,就這樣從燕驚塵因為震驚忘記收回的鋒利劍身旁擦了過去,這一擦便在頸項上拉出一道血痕,燕驚塵吃了一驚趕忙撤劍,雲痕已經不管不顧鮮血涔涔的頸項漠然走開,拽起扒著牆嗚嗚嚕嚕唱歌的雅蘭珠就走。

  燕驚塵還劍入鞘,急急追上,一把拽住雲痕衣袖,「雲痕!你是不是安姨的那個孩子?」

  雲痕的肩顫了顫,從孟扶搖的角度能看見他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青氣,他霍然回首,道:「滾開!」

  燕驚塵接觸到他的眼神,驚得手都顫了顫,他下意識一讓,雲痕已經直直揮開他的手,寒聲道:「我警告你,你不許提那個名字,你,和你們燕家,誰都不配提!」

  「雲痕!」燕驚塵向前一衝,「當年的事我不太清楚,我只是隱約聽說過……但是……但是……其中是不是有誤會?你跟我回去,我們問個明白。」

  「回去?回哪兒去?」雲痕半側臉,清俊側面漠然如冰雕,連眉目都似凍結了霜花般的寒意逼人,「燕掌門,請你搞清楚,你是上淵列侯,我是太淵臣子,我的父親叫雲馳,你的父親叫燕赤,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

  燕驚塵猶不死心,還待勸說,雲痕目光一冷,橫劍一拍,竟然是拍向那青玉骨灰罐的,這回換燕驚塵嚇了一驚,連忙飄了出去,雲痕已經大步走開,他行出幾步,半回身,不看燕驚塵,只看著那黑暗的牆角,森然道:「燕掌門,今天的事,你若再對誰提起,或者妄想認親什麼的,不要怪我的劍不客氣!」

  他的身影很快沒入巷子盡頭的暗色中,只留燕驚塵怔怔立在當地,用疑問和無奈的目光,送別這次相遇。

  孟扶搖怕雲痕尷尬,在他出巷子前翻下牆頭,她一路沉默著飄進院子,飄回房間,飄到自己床上,坐下來才發覺某人竟然也不自覺的跟了進來,立即回魂,將他往屋外推,嚷嚷:「出去,出去,我的床上只能有一個男的!」

  長孫無極含笑問:「哦?」

  元寶大人目光亮亮不知死活的探出頭來,對著主子指了指自己鼻子——這個男滴,就是玉樹臨風區區不才在下我哈。

  長孫無極依舊在微笑,突然喃喃道:「要不要閹了你呢?」

  元寶大人立即伸爪一引,謙恭滴做退讓狀:這個唯一的男的,自然只能是驚才絕艷舉世無雙主子您哈。

  孟扶搖立刻彈指神通將元寶大人彈開了出去,大罵:「丫的,從此以後你這個男滴也別想再睡我的床!」

  「扶搖,我來不是想睡你的床。」長孫無極淡定如斯,打斷某人猥瑣且自戀的猜想,道:「我只不過是來借你那剩下的半個月魄練氣之寶一用而已。」他自顧自的找到那泡著的半顆寶貝,開門飄了出去,臨走前還回眸一笑,道:「我可沒興趣和一隻耗子兩個人睡一張床,何況還有一個人是個酒鬼。」

  「唔……誰是酒鬼?這裡明明只有一人一鼠啊?」孟扶搖悻悻,接著便見雲痕拖著雅蘭珠匆匆而來,這才想起,雅公主喝醉了,照顧這個酒鬼的重任除了自己還有誰?

  果然照顧酒鬼著實不是人幹的活,孟扶搖忙了一夜,也聽了一夜的「哥哥你大膽的向前走……」天快亮時,雅蘭珠突然翻個身,抱著她,口齒不清的喃喃道:「我們永遠不要做孟扶搖和鳳淨梵。」

  她說得沒頭沒腦,孟扶搖卻立即聽懂了,她伸出欲待拍她睡覺的手停了停,再落下時手勢輕柔,她輕輕撥開雅蘭珠汗濕的鬢髮,低低道:「好,永遠不做孟扶搖和鳳淨梵。」

  之後她攥著個毛巾睡著了,醒來時天光大亮,雅蘭珠扒在她肚皮上,元寶大人扒在雅蘭珠肚皮上,而正門外悠長的傳報聲傳來——戰南成邀她御苑打獵。

  自從真武奪魁,孟扶搖便搬了家,戰北野那個苦心經營的秘密據點,她可不願暴露在天煞皇族面前,反正她有錢——姚迅在無極做生意做成了大款,尤其那個半路被孟扶搖綁上自己船的江北總督家的李公子,居然是個天生做生意的料兒,兩人狼狽為奸,大賺女人錢,但凡絲綢首飾服裝鞋帽胭脂水粉之類統統包圓兒,這幾天姚迅也過來了,送銀子來,順便打算在天煞推廣孟扶搖的高雅娛樂,於是孟扶搖腰包鼓鼓,連元寶大人的馬桶都換成了金子的。

  孟扶搖的新宅子很招搖,她硬生生買下三個大戶院子,聯成里外七八進,一進比一進裝潢騷包,尋常人只能進她的第二進,其實她只是為了將附近這塊地面都圈入自己勢力範圍,從她的院子的第六進一個房間的暗道下去,走出不多遠,便是戰北野那處秘密據點。

  戰南成邀請,不過是雙方的又一輪試探,孟扶搖顛兒顛兒換了衣服準備過去,在花園裡被宗越攔住,毒舌男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勁裝,道:「又要去騙人了?」

  孟扶搖望天,這娃什麼時候能一開口說句好聽的呢?真是白瞎了那麼好的氣質。

  「既然要騙,乾脆幫你騙得更徹底些。」宗越遞過來一個小小的蠟丸,「找機會掰開,灑在戰南成袖子上。」

  「哦。」孟扶搖接了,也沒問什麼用途,突然若有所思道:「其實我很想什麼時候殺了戰南成算了,省得忍著嘔吐和他周旋,可惜戰南成自從上次被挾持,現在越發小心,誰也近不得他身了。」

  「你現在殺他也沒有用,戰南成有太子,在外還有有權調動皇營的中樞三大臣,他死了,會有動亂,但未必能動搖大局.」宗越一口否定,又趕她,「盡羅嗦什麼,擋著我的藥圃陽光了!」

  孟扶搖憤怒,一腳踩爛一株月見草,趁愛花如命的宗越殺人之前狼奔而出,百忙中還對蹲在窗台上看好戲的元寶大人做了個暗示——等到宗越離開,元寶大人會代替她去好好「照顧」那些寶貝藥草的,撒撒尿啊施施肥啊什麼的。

  戰南成派出迎接她的車馬在門口等候,一路到了天煞皇宮之南嶽山御苑,皇家儀仗一路排開,半山坡上扎了好些帳篷,拱衛著正中的金頂大帳,好些人聚在帳外侯傳,孟扶搖仔細一打量,笑了——都熟人咧。

  那誰,不是前幾天大殿上扔劍給她叫她自裁的某某侯爺嘛?那誰,不是在某公主「自刎」時大叫「公主不可輕生」,很善解人意的救下某公主的某將軍嘛。

  孟扶搖笑眯眯的過去,正聚在一起談論的眾王公貴族見她立即三緘其口,各自摸鬍子的摸鬍子望天的望天扯話題的扯話題——「啊,張小侯爺,今日這天氣著實是好,著實是好哈哈……」「呵呵王將軍,你今天這袍子足夠精神啊哈哈哈……」

  「啊,張小侯爺,今日這天氣著實是好,烏雲蓋頂蜻蜓亂飛——啊,有隻蜻蜓落在你冠上了,我給你撣——啊,不用客氣,馬上就好——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