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唇槍舌劍(3)
「哦……」孟扶搖點頭,仿佛沒聽出他語氣的惡毒,又很好奇的問,「這錦很特別啊,行動間有幽光閃爍,隱約還似有圖案,只是看不出什麼圖案來。」
鳳四還要回答,被佛蓮一拉,卻有一個璇璣國長空幫的幫主冷笑接道:「自然是圓月圖案,否則怎麼會叫月華錦?」
他大概極其不忿公主被辱,忍不住要多說幾句,便道:「我們璇璣的月華錦,和另外兩大名錦一樣,出產極少,向來不對他國出售,便是本國,也只有皇室宗親才偶爾得主上賜予,能這般裁成衣物使用的,也只有公主才配,你算什麼東西?敢問這個?」
「哦……」孟扶搖又是長長一聲,道:「買不到啊,真的除了你們皇室,誰也沒見過?」
「沒!」那幫主答得斬釘截鐵。
佛蓮突然笑了笑,道:「孟將軍,你也算明白你用這錦裝裹無望了,今日之事,也就這樣了吧,本宮不打算處置你,但望你自己能堅持著活下去。」
她在一片齊聲歌頌其大度雍容的贊語聲中保持著從容微笑,接著便要收起手中璇璣圖,孟扶搖突然低低一哼。
她哼聲自丹田起,自舌端出,沉而有力,利劍般直達中心,別人聽起來沒什麼,聽到佛蓮耳中卻是霹靂般狠厲猝然,驚得她手一抖,璇璣圖落地。
圖落地,她眼神微變,伸手便撈,可惜她動作再快也比不得孟扶搖,幾乎她剛伸出手,另一雙白皙的手伸過來,指尖一拈,將那璇璣圖拈在手中。
佛蓮一抬眼,正遇上孟扶搖笑吟吟卻殺氣凌然的眼神,她將那璇璣圖拈在指尖,輕輕對佛蓮面門一扔,看似要將那圖還給她,佛蓮下意識伸手去接,那方錦布卻飛快滑走,如流水覆過她的臉,再滑過她指尖,她甚至感覺到那一刻月華錦的滑潤和冰涼,像一方在深淵裡浸透了寒氣的月亮,沉入了心底。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了個空,像個痙攣的手勢,她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尖叫起來:
「她要毀圖!她要毀圖!」
眾人大嘩,立即有人來勢虎虎的衝上來,還有人沖得過急,絆倒了宮廷御案,菜品湯水濺了一地,卻因為憤怒,也忘記了請罪,直奔孟扶搖而來。
這狼崽子太過分了,撕裂他!
孟扶搖退後一步,雙手扯平璇璣圖,高舉過頭,大喝:「都他媽的別過來,誰過來我就真撕了!」
眾人吃了一驚,都遲疑的停了腳步,互相看了看猶豫不決,身後佛蓮的尖叫聲猶自迴蕩,看得出她將這圖當做命根子寶貝一般心愛,真要害這圖被撕了,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孟扶搖,你不要欺人太甚!」天煞一個三品武官怒喝,「使詐奪圖,撕毀證據,這事你也做得出來!」
「我撕圖做什麼?蘊娘絕品,撕一件少一件,你們不可惜我還可惜呢,」孟扶搖高舉著那圖,笑嘻嘻道,「乖娃,莫衝動,將軍我取圖,只是為了要你們都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圖是個什麼質料而已!」
眾人怔了一怔,下意識抬頭去看那圖,那一方明黃錦布被孟扶搖高擎手中,在滿殿明燭宮燈照耀下,華光璀璨,暗影流動,在那些細密的字跡間,有一圈一圈的滿月般的暗紋,似一輪輪飽滿月華,若隱若現。
月華錦!
人群後的佛蓮突然輕微的晃了晃,扶住了殿柱,人群中一些反應特別快的人已經開始皺眉沉思,大部分人還不解其意,此起彼伏的呼叱:「那又怎樣?」
「還看什麼,不剛才已經看過了嗎!」
「你這廝不要想再拖延時辰,速速受死!」
「你們這些廝,真是白痴。」孟扶搖嘆氣,高聲道,「剛才我都白問了?月華錦是什麼東西?是他們璇璣獨產的名貴重錦,從不對外售賣,只能皇室自己用,那麼無極國太子向她下的聘禮,怎麼會用月華錦?他無極太子,給別國女子下聘禮,自己國家的名錦不用,去用那個『拒絕對外售賣的絕品月華錦』?」
她微笑問:「諸位大多有老婆,沒老婆的也遲早會有老婆,敢問諸位,假如你在天煞,要娶一個太淵女子為妻,你打算以一把精鋼鍛造的好劍為聘禮,那麼你是用你們天煞的烏鐵去鍛造該劍呢,還是千里迢迢奔到太淵,尋找太淵明鐵,再帶回天煞,找人鍛造,再送去太淵下聘?」
眾人沉默下來,仍有一部分人大聲道:「那也有可能是璇璣國主贈的,太子拿去制了璇璣圖再來下聘,以示對公主的愛慕和尊重。」
「哎喲,閣下真是心思細膩,想必是泡妞高手。」孟扶搖笑眯眯,「我知道,你一定是那種奔到太淵找明鐵再用太淵明鐵送給太淵老婆的傻帽,但是無極太子和你不同,人家是正常人,人家沒你這麼強大的邏輯和彪悍的思維。」
她手一抖,收回璇璣圖,展開一直握在手中的自己那方舊布,同樣迎著光展開,大聲道:「給你們看一個正常人會有的選擇——世人皆知,璇璣月華錦、軒轅煙錦、無極銀錦,是馳名五洲大陸的三大名錦,也是俗稱的『皇錦』,基本都是只有本國皇族才可以使用,以無極太子身份,下聘所用繡品,自然用的是代表本國的銀錦——也就是你們現在看見的,和月華錦形似而神不似的這幅衣襟!」
衣襟展開,發舊的布料本不起眼,然而燭光燈光一照,那般淡紫的色澤背後,突然生出連綿的淡淡的銀光,銀光星星點點,如灑滿蒼穹的星子,閃爍躍動,瞬間提亮有些過淡的布料顏色,普通的一幅舊布,立時光華流動,優雅魅人。
無極,銀錦。
立時有人聯想到前幾日真武大會上,身為仲裁的長孫無極穿的淡紫錦袍,那衣服就是這樣,銀光暗隱水波般流動,和月華錦無時無地不月華照人不同,那衣料,似乎在某些特定的角度才會顯現暗銀微光,低調而不奢華,和這副衣襟,完全一致。
人群安靜了大半,很多人回身向佛蓮看去,她臉色白如霜雪,頸項雖然昂著,梳得一根髮絲都不亂的髮髻上金步搖卻在微微顫抖,卻仍舊端端正正立著,冷笑:「便是你這寫了璇璣圖的衣襟是銀錦,那又能證明什麼?誰又能證明,無極太子的璇璣圖,用的是銀錦不是月華錦?太子特立獨行,誰又能肯定,他不會選擇別國名錦?」
「我看你才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孟扶搖一笑搖頭,「好吧,就算太子用的是月華錦,是你父皇贈予的,但兩國交往,禮物互贈之類的事兒,各國禮部和皇史館都會有詳細記載,咱們要不要去查查?你璇璣不提供,無極國是一定樂於提供的。」
不待佛蓮回答,她步步緊逼,「再好吧,提供這史料一來一回的好生麻煩,咱不要那麼浪費國家人力物力,就在這裡現場解決,佛蓮公主,據你說,你對璇璣圖熟悉得天下無人能及,那麼請問,璇璣圖有多少解?」
「四章,一百一十五句。」佛蓮立刻答,隨即冷笑道:「你若能多解一句,那我服你。」
「我不需要你服,不過大抵你是必須要服的。」孟扶搖彈彈掌中璇璣圖,微笑,「很不幸,是一百一十六句。」
「怎麼可能!此圖我精研十年,再無任何讀法成句,你又在大放厥詞,當真視這天下飽學之士無物麼……」
「你又來了,」孟扶搖頭痛不勝的截斷她的話,「這回把全天下飽學之士都拉來做我的敵人了,你累不累,不過這可不是我說的。」
「誰?」佛蓮聲音都變了。
「你說呢?」孟扶搖拉長聲音,斜睨她笑。
佛蓮一直蒼白的臉色瞬間漲紅,紅如鮮血,那血色突突的湧上臉,甚至濺上眼底,她用那樣帶血的眼神看著孟扶搖,森然的,恨毒的。
孟扶搖視若不見,將圖對著殿下一揚,道:「第一百一十六句為:斜讀圖中第一行,第一字;第十行,第十字,第六行,中間六字,此句八字,非兵法戰策,而是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戊午、乙丑、辛未、癸巳!」
她微笑著,問:「敢問佛蓮公主八字幾何啊?」
她問:「按年日來算,圖中所示的生辰八字,和公主殿下的年紀好像不甚相符?」
她問:「公主殿下精研璇璣圖十年,可惜,最重要的一句,怎麼偏偏就沒看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