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思慕之深(5)
「破九霄」第六層「日升」!
滄海霞映,雲山照破,如旭日之升!
日光一出,何曾有月光存在的地方?
軒轅昀連眼色都變了,同樣是光之罡氣,他自然識貨,知道自己絕對不能硬接,他退,退得像一抹電,速度絕對不比孟扶搖先前兇猛下擊來得慢。
然而一雙手指,已經輕輕擱在了他的咽喉。
和他寒冰般瀰漫冷氣的月光不同,這雙手指是熱的,火般的熱力燃燒,他僵著脖子,感覺到自己咽喉上的肌膚因那般騰騰的熱力,激得一片片的起栗。
崩毀的比武場,盪過沉寂的大風,風揚起少年的衣袂,那背影纖瘦而堅剛,另一抹日光淡淡的照過來,照見她的手指,穩穩捏住了對手的咽喉。
那一片光芒漸漸斂起,濃縮為她指尖一點白光,在那要害處起伏閃爍,耀得全場數千人鴉雀無聲。
仲裁張了張嘴,幾次都沒發出聲音,最後才嘎聲道,「孟扶搖,勝!」
全場明明都知道這結果,依舊在抽氣,那聲音風似的卷過偌大的比武場上空,聽起來像是巨人在打嗝。
軒轅昀不敢眨眼,等著孟扶搖收手,孟扶搖卻不收,他被那白光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看著孟扶搖,眼圈又委屈的紅了。
孟扶搖暗罵,兔子!
她哪是不想收哇。
她是收不了哇。
拼著迅速聚攏的真氣,越級冒險使用第六層破九霄,現在她比軒轅昀慘多了,全身的骨頭都快要脫位,內腑里波濤洶湧,真氣左衝右突無法控制,感覺手指一動,一口血連帶著所有內臟就要噴軒轅昀滿頭。
她僵在那裡,別人還以為她在炫耀戰績不捨得放手,卻也不敢說什麼,黑馬啊,超級大黑馬啊,就這一手太陽燦燦的,一招就解決了幾乎坐穩魁首之位的軒轅昀,硬生生將他趕出了十名之外。
都以為毫無懸念的一場比武,三招一定解決,果然是三招解決,就是輸贏掉了個個兒。
他們張著嘴,瞪著眼,看著台上以拉風姿勢定格的孟扶搖,沒人想過要把這個勝利者給解救下來。
燕驚塵站在那裡,痴痴的看著孟扶搖的背影,他從剛才站起就沒坐下過,孟扶搖第一招擊出,他就眼前一黑,那些巨力擊飛散開的木板打在他腿上,他渾身僵木毫無所覺。
當孟扶搖最後一招定局,滿台上下都是那逼人的日光燦爛的時候,別人的驚呼聲里他短促的「啊」了一聲。
那一聲用盡了最後的全部的力氣。
別人不知道,修習雷動訣的他卻明白,那一招,是「破九霄」!
遠超雷動訣之上,天下第一的大無上心法,比雷動訣珍貴百倍的「破九霄」!
扶搖……扶搖……
燕驚塵不知道自己在呼喚什麼,心一點點疼痛的沉下去,沉至心淵深處,那種痛摧肝裂肺,深入骨髓,他痛得天旋地轉無法呼吸。
那些自作聰明的抉擇,那些因錯誤抉擇而一錯再錯的命運,那些早早寫在命運里的懲罰……
「你會後悔,遲早。」
「噗——」
燕驚塵噴出了一口鮮血,燦爛的開在一片塵灰的地上。
燕驚塵在吐血,孟扶搖的汗,卻在一點一點沁出背心,她覺得自己在向走火入魔方向逼近,那種眼看著身臨深淵卻完全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眼前發黑,她抬起眼,求助的看著指下的失敗者,軒轅昀那個傻小子,卻只知道眨眼睛流淚。
救命啊……這姿勢雖拉風,定久了也會出人命滴……
身後突然有人靠近,淡淡的碎冰般的男人清涼味道,一隻溫度微冷的手掌牽過她,平靜的道,「累了吧,我們走。」
他牽過的手掌穩定而有力,掌心裡透過冰雪微涼的真氣,自經脈迅速上行,一點點撫平她此刻的燥熱和血氣翻湧,體內奔騰衝突的暴戾真氣慢慢平靜下來,如細流緩緩歸進大海,然後她覺得自己能動了。
她活了。
孟扶搖鬆一口氣,感激得眼淚汪汪,回頭低低道,「雲痕……」
這關鍵時刻,遠遠坐在台下,根本看不見自己神情的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險境!
這一手對症下藥的真氣輸送,幫自己渡過了強行越級剎那最難以渡越的關口,如果不是這一剎他牽過的手,她孟扶搖今日很可能成為一個死在台上的勝利者,死了以後還要被標明:該君興奮過度,暴斃身亡。
雲痕只是淺淺對她笑,眼神里星火簇簇流光溢彩,如一段斑斕的星河,那樣的目光里,有為她勝利而生的歡喜,有看她渡過難關更上一層的安慰。
他是那種遠居高山上,支枕聽河流的男子,清空而堅剛,彈指擊去,玉般清越作響。
他牽著她,慢慢向右側台下走去。
「拉住我。」
「噩運在左,我帶你向右。」
被雲痕拉回去的孟扶搖,這幾日不可避免的成了磐都風頭最勁的人物,全磐都的人都在議論這匹本屆真武最大最離奇的黑馬,議論她逼得最強高手軒轅昀出局,戰勝後站在台上樂不可支不想下來,此傳言連元寶大人都在隨鐵成逛街時聽見幾次,回來也樂不可支,抱著肚子狂笑孟扶搖,好在耗子語沒人懂,孟扶搖還傻兮兮陪它笑,耗子越發開心,決定要把這事告訴主子去。
休養了幾日,傷沒好全,苦命的黑馬又要被拉到場上去遛,最後一輪正儀大殿的皇宮比試,孟扶搖三人到達的時候,發現殿上看客雖不多,殿側卻圍了整整一圈屏風,那些半透明的屏風後珠圍翠繞,環佩叮噹,香風微送,媚色怡人,擠擠簇簇的不知道埋伏了多少美女,隱約還聽得鶯聲燕語:
「快來了快來了。」
「快看快看!」
「你別擠著我——」
「哎呀你踩著我的腳……」
孟扶搖進來時,美人群一陣騷動,她們齊齊看向一個方向,有人還不顧身份,站起來用扇子圍著臉嬌呼。
孟扶搖那個開心咧,俺終於一舉成名鳥,她大踏步的從殿上過,咧著嘴,對那些自己的崇拜者連連揮手致意。
「崇拜者」們瞟她一眼,齊齊轉過頭去。
……
孟扶搖愕然,傻傻的站在殿中,忽聽一聲傳呼,「陛下駕到——」
一行人從內殿轉了出來,隱約間儀仗迤邐,氣度威嚴。
孟扶搖一聽這聲就唰的別過頭去,她突然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貌似還要向戰南成行禮?真是鬱悶——
她不滿的扭著小腦袋,尋思著要不要用什麼法子來逃避向戰南成行禮……腰閃了?手摺了?尾椎骨受傷了?眼角瞄到一行人緩緩上殿,在前方殿上分主賓坐下,似乎還揖讓了一下,真是一群斯文敗類,又聽見屏風後騷動劇烈,女人們你絆著我的裙子我扯斷你的襪帶,亂成一團香喘微微,不由更加憤怒,媽的,還有一群花痴!
然後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氣場不對!
非人哉!
還有,眼角餘光里,殿上右側,那方淺紫銀繡衣袂,是啥?
她僵硬地,頸骨直直地,骨節咯咯嚓嚓地,扭過頭去。
前方,大殿玉階之上,蒼龍在野鑲金嵌玉寶座屏風之前,一人正半側著身子和戰南成說話,紫金冠,碧羅帶,淺紫銀龍王袍,烏髮如墨肌膚如玉,雕刻精緻的銅面具遮住了他輪廓優美的半張臉,露出的眉眼,依舊光輝燦爛如天神。
感覺到孟扶搖的瞪視,他淺笑吟吟轉過頭來,眼波在她身上一轉,孟扶搖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從裡到外包括內衣以及內衣的帶子都被他眼睛裡的小鉤子鉤過了一遍,鉤完一遍還不罷休,那人優雅的、纏綿的、華光流溢的、氣度雍容的、令人又惱又恨又不禁沉湎的……對她一笑。
隨即孟扶搖聽見他含笑的語聲,隔著高遠的大殿,悄然傳入她一人耳中。
「扶搖,我想你想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