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約,陸遜的事兒……」
姜維剛剛出帳,魏延就猴急猴急地迎上來。
卻沒見姜維說話,而是做出個奇怪的手勢。
魏延知道,那是「大功告成」的意思。
只因沒見陸遜出帳,魏延仍在焦急地張望。
「大哥,別看了。」姜維手搖蒲扇,不緊不慢笑著,「陸遜同意降我大漢,但不願參與咱們滅吳之戰。
「稍後,他將帶著夫人與兒子,隨太后去雲夢澤拜見陛下,然後去成都看幾場《白蛇傳》。」
說起陸遜的兒子,姜維就兩眼放光——後世曾有「陸抗不死,吳國不亡」的說法,這雖然有點誇張,卻足以看出陸抗的勇武與謀略。
想想已經歸附漢國的文欽與周魴,再想想諸葛果正在勸說的鐘會,更是樂得合不攏嘴。
魏延看在眼裡,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趕緊把姜維拉到一旁:「伯約,孫權的事兒,你得多加小心啊!」
魏延沒有明說,但姜維聽懂了弦外之音:摘取「滅國」大功的同時,對孫權的處理要特別小心。
特別是劉禪在雲夢澤遊玩的情況下,千萬別做出「越俎代庖」之事。
「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做出任何僭越之事。」姜維拍著胸脯保證,對魏延越發地欽佩。
不得不說,隨著年紀的增長,魏延不再那麼心高氣傲,考慮問題也更加周全。
「師傅!」
魏延剛要道別,張遵就猴急猴急湊身上來,「師傅,你不是同意我上陣殺敵嘛,為何沒有分派任務?」
看看滿臉期待的張遵,再看看他身旁的關統、關彝、諸葛攀和諸葛瞻,姜維稍稍犯了難。
這幾個傢伙看起來牛高馬大,可惜一臉稚氣,畢竟都還沒有成人。
如果現在就送他們上戰場,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然而,只有經過戰場歷練,只有經歷過刀光劍影,他們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本來,滅吳之戰姜維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以大漢現在的國力,跟魏國三路對抗也有勝算,可還是要未雨綢繆,特別是後生人才的培養。
「要不,這樣吧……」姜維稍加思索,正色令道:「關統、關彝、諸葛攀、諸葛瞻!」
「末將在!」
「你等各領五百兵士與兩千民夫,沿長江北岸往建業方向押運糧草。中途若有吳兵來阻,務必死戰!」
聽到「若有吳兵來阻」,幾個傢伙激動得滿臉通紅,幾乎忘了自己只有幾百兵士,欣喜地領命而去。
其實,前方有關索的騎兵開道,後方有魏延的大軍壓陣,江上有鄧芝與周魴的戰船,後方還有馬岱與吳班的主力步卒,這幾個小傢伙在沿途不可能遇上吳兵。
這不是姜維妄加揣測,而是細作的詳實情報:孫權病入膏肓,吳國亂成一團,太子監國之事遙遙無期,諸葛恪的潰軍戰意全無,哪裡會有吳兵中途阻截?
此次的滅吳之戰,漢軍氣勢洶洶,號稱五十萬。
其實,除了臨時徵召的十五萬民夫,就只有十二萬精兵。
在魏延與姜維的計劃中,最有可能的激戰不是在建業,而是長江北岸的巢湖。
因此,北岸由魏延親自坐鎮,並且分派八千騎兵助戰,正是希望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毌丘儉與王昶趕回淮水北岸。
根據北岸的可靠情報,毌丘儉與王昶只有三萬兵馬,其目的只是救援合肥。
他們匆匆進至巢湖,不過是好大喜功——希望擊殺更多的吳兵,一雪東興之敗的恥辱。
當然,漢軍的滅吳之戰聲勢浩大,不可能瞞過魏國細作。
魏國沒有趁機犯境,還要歸功於曹爽與司馬懿的內耗——細作早就證實了,司馬懿東興之敗後迅速退兵,確實是曹爽扣發了他的糧草。
曹爽那傢伙,還借著東興之敗,再一次架空司馬懿的兵權,將十幾萬魏軍分派給「兩征兩鎮」分別統領。
也就是說,前來支援合肥的征南將軍王昶,以及鎮南將軍毌丘儉,其實不歸司馬懿調遣。
話雖如此,仍要在北岸部署重兵阻擋魏軍,確保滅吳之戰不會節外生枝。
姜維隱隱感覺到,司馬懿並非情報中說的「閒居洛陽不問世事」,他一定在暗中招募死士。
如果運氣好,期待中的魏國「高平陵之變」,估計就在這兩年吧,嘿嘿!
傳說中魏國的「淮南三叛」也是絕好的機會,估計等不到了,因為其中一叛的文欽,已經歸降了漢國。
…………
漢軍兩路並進,毌丘儉與王昶早早地收到了情報。
二將追趕諸葛恪抵達東興堤,馬上就砍樹紮營,既防止諸葛恪可能的反撲,又為抵禦即將趕到的漢軍。
畢竟,如果漢軍想要北上,或者魏國想要大舉南下,巢湖水道就是最佳的運糧路線,東興堤就顯得格外重要。
然而根據最新消息,漢軍洶洶殺來的並非步卒,而是騎兵!
從路程來看,其先鋒已在舒縣附近!
竟然來得如此之快,絲毫不顧糧草與軍械的補給,王昶徹底傻了眼。
早就聽說過,漢軍騎兵裝備了特製的鐵鉤,專門用於推倒木質營寨。
特麼的,騎兵!
東興堤,估計是守不住了。
如果此時往北退兵,可能死得更慘——在退回合肥的半路就要被追上,很可能被全殲於曠野。
「王將軍,其實,咱們不必著急。」
毌丘儉並不畏懼,竟然咧著嘴哈哈大笑,「蜀軍騎兵速度雖快,但他們沒有渡船呢,能奈我何?
渡船?
王昶略一琢磨,試探著問道:「你是說,掘開大堤?」
「沒錯!只要掘開東興堤,抬高濡須水的水位,蜀軍就無法渡過濡須水,也無法渡過巢湖與施水,我就有足夠的時間撤回合肥。
「再說了,蜀軍在北岸部署主力騎兵,應該是防止我與東吳再度結盟,從而爭取更多時間攻打建業。」
「結盟?可能嗎?」王昶狠啐一口,「孫權那反覆小人,還有臉提結盟二字?」
說話間,又有一騎快馬趕到:漢軍先頭部隊的六千騎,正在舒縣城外休整。
舒縣,距離東興堤只有一百多里!
如果漢軍仍然不顧後續補給,明日一早就能趕到!
想到這裡,毌丘儉與王昶心頭一緊,趕緊派出兩營兵卒掘開堤壩,同時命主力部隊拔營北退。
…………
「叔父,叔父,魏軍果然退啦!」
關索正在呼呼大睡,關樾卻在帳外大喊大叫,「叔父,咱已經完成任務,是不是可以渡江了?」
「渡江?渡個屁!」
關索憤憤罵著,側過身繼續睡覺。
本來,依靠關銀屏跟諸葛果的親密關係,關索還指望著被姜維派往建業活捉孫權,哪知被派到了北岸。
按照路程來看,南岸的趙統,這會兒可能在春谷附近,只要過了丹陽,再往前就是建業。
只不過,北岸的地勢更加平坦開闊,自己應該在趙統的前面一點點。
正如關樾所說,只要把魏軍嚇回合肥,就算完成了姜維分派的任務,就可以南渡長江,搶在趙統之前抵達建業。
當然,為了穩妥也可以兵分兩路:一路追趕魏軍去往合肥,另一路南渡長江去往建業。
問題是,自己跑得太快,把戰船遠遠甩在了身後,既沒有糧草補給,也沒法立刻渡江。
而且,鄧芝與周魴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兩岸的騎兵遭到阻截延誤行程,他倆必會搶先抵達建業,絕不會大發善心幫助自己渡江。
唉!
滅國大功是姜維的,從沒打算去搶,也沒法搶。
可是,俘虜孫權的大功也成了光影,這算幾個意思?
正在生悶氣,燒戈又在帳外大喊大叫:「關將軍!哨探在合肥以北發現大批魏國騎兵,數量暫未探明,估計不少於八千!」
哦?
聽到「騎兵」二字,關索一骨碌坐起身:「情報是否可靠?真的有八千?何人統領?」
「呃……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如果再等等,應該很快就有確切情報……」
「不,不能等!」
燒戈話沒說完,關索就一把掀開帳簾,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關索沒管那麼多,一邊整理自己的鐵甲,一邊快步奔向自己的戰馬,「傳令下去:一刻鐘準備,兵進合肥!」
「叔父,叔父……」關樾快步追來,滿臉哭相,「魏軍掘開了東興堤,咱如何兵進合肥?」
靠!
關索臉色一沉,就像木樁般立在原地。
這幾日,大軍從雷池到舒縣,再從舒縣到東興堤,全都是平坦大道,日行百里輕而易舉。
可是,舒水與巢湖截斷了北上的必經之路。
那個殺千刀的毌丘儉,竟然掘開了東興堤,這不是阻我財路嘛?
若等鄧芝與周魴的戰船趕到,估計黃花菜都涼了。
嗚!合肥那邊,有八千匹戰馬啊!
近在咫尺啊!
如果被他們逃了,損失也太大了!
「舒水上游的天柱山一線,是否可以通行?」
「這個,呃,現在是深秋的枯水期,估計水位不會太高。如果運氣好尋到合適的地點,應該可以緩緩通行。」
關樾試探著說起,馬上又猛潑冷水,「就算可以通行,咱的糧草補給很難跟上吧?」
這話一出,關索只能狠狠地啃咬麵餅,一語不發。
大軍出發之前,姜維就對北岸的騎兵特別強調:要以雷霆之勢迅速東進!
如果遇上魏軍,不管何人統領,不管數量有多少,必須將其趕回合肥。
唯有這樣,才能給魏軍「勢如破竹」的壓迫感,使其在心理上產生恐懼,迫使其迅速北退。
本來,已經嚇得毌丘儉與王昶匆匆退走,就該按原計劃原地待命,等候戰船或者陸路的補給。
這是軍令。
不過嘛,如果越過舒水繼續北上,其實算不上違抗軍令。
因為,毌丘儉與王昶還在退往合肥的路上,既可能停下紮營,也可能隨時折返,對吧?
還有啊,魏軍騎兵已經到了合肥!
如果他們大舉南下,毌丘儉與王昶折返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說嘛,越過舒水吃掉魏國騎兵,不能算違抗軍令。
哼!誰若說那是違抗軍令,我弄死他!
問題是,真要北上合肥去搞魏國騎兵,糧草又咋辦?
「關將軍,其實,咱們不用太過擔心糧草。」燒戈湊到關索耳邊,嘿嘿笑道:
「咱們從舒水上游渡河,雖然繞了點路,但要追上毌丘儉跟王昶輕而易舉,必能搞到一批糧草。
「如果擊潰合肥附近的魏軍騎兵,又能搞到一批糧草,這不就是軍師常說的「以戰養戰」嘛。」
注意到關索有些動搖,俄何又嘿嘿笑著湊上來,「關將軍,你就放心吧,咱有的是騎兵作戰經驗。
「就如咱們在涼州的時候,就算沒有一粒糧食,也能跟匈奴騎兵周旋十幾天。
「如今,咱的戰馬膘肥體壯,既有強弓又有連弩,既有大刀又有炸雷,還怕幾個魏國騎兵?」
兩人稍加慫恿,關索果然動了心:「你們說得不錯,就這麼辦!傳令下去,一刻鐘準備,全軍北上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