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幾艘戰船,先是靠在夏水南岸,沒一會兒又靠在北岸,看得陸遜一頭霧水。
見到漢軍從船上湧出,陸遜雖有意外卻不懼怕,畢竟只有一千人。
只不過,那個全身鐵甲的高大身影,還有那柄寒光閃閃的大刀,總感覺有點熟悉。
「準備迎敵!」
朱據厲聲下令,弓箭手、盾牌手與長槍兵各自就位。
然而,那股漢軍沖至百丈距離,突然停滯不前了。
「姓陸的!敢不敢跟本將單挑?」
「噗——」
陸遜一個沒忍住,當場就噴了。
真特麼冤家路窄!
當初在武陵山,就是被這傢伙阻住去路。
在沅水北岸一時大意,又是被這傢伙用兩千兵馬,圍死自己的四萬大軍。
「匹夫之勇!」
陸遜輕啐一口,環視身邊眾將,「那傢伙只有一千兵馬,誰敢領兵擊之?」
「……」
好幾人趕緊低下頭,特別是孫韶。
隱隱覺得,胸口好像又在痛,幾乎不能正常呼吸。
眾將都有怯懦,陸遜也不好直接下令。
正在為難,潘平竟然上前請戰。
「上將軍若能撥一營兵馬,末將只需半刻鐘,必能殺得他屁滾尿流!」
「潘將軍勇武剛膽,頗有文珪當年之風,我沒看錯人。」
陸遜正要下令,諸葛瑾卻湊到耳邊:「上將軍,姜維用兵神鬼莫測,如今只用一千人阻我,會不會有詐?」
這話一出,陸遜也察覺不對勁。
不,先前就覺得不對勁:
漢軍在竟陵站穩腳跟之後,阻止戰船經陽水駛往江陵,為何允許陽水的戰船離開?
差點忘了,漢軍在鄀縣,扎了兩千多條木筏!
姜維圍攻江陵的同時,如果那批火筏順漢水而下,竟陵將如何應對?
這股漢軍從沔陽方向而來,難道竟陵與沔陽的水寨,已經被攻陷?
沔陽,沔陽!
沿著夏水去往沔陽,是最穩妥的撤退路線,也是撤往夏口的最便捷路線。
如果沔陽被攻破,自己還能退往何處?
難怪身後的漢軍不急不躁,原來,姜維已經把自己包圍!
「潘平!」
「末將在!」
「我撥你兩千兵馬,務必擋住蜀軍兩個時辰!」
陸遜的軍令不是「全力擊退」,而是「阻擋漢軍」。
潘平並沒聽出其中差別,當即帶領兵馬,朝著關索猛撲過去。
潘平,吳國前「右將軍」潘璋之子。
早年,由於個性放蕩不遵禮法,被孫權流放至會籍郡。
潘璋被魏延斬首之後,陸遜感念他的功勳與勇武,屢次給孫權上書請求,終於赦免了潘平罪責。
去年,潘平剛剛守孝期滿,馬上就投到陸遜帳下,期待著建功立業重振潘家之威。
可一年多的時間,陸遜始終死守城中,潘平難有建功機會。
如今,終於可以戰場殺敵,自然要好好把握。
關索的名字和戰績,沒有聽過。
如果知道他姓關,那正好——潘璋能擒殺關羽建功立業,咱也能擒殺他兒子建功立業!
前方不遠處,面對洶洶殺來的吳兵,關索毫不畏懼。
揚起大刀就要衝上去,突然一腳踩空。
不,不是踩空,而是被李遺摟著腰往後一帶,再被幾位夫人順勢拖進了草叢中。
草叢?
嗯,確實是草叢!
本來,這一帶地勢平坦,水源充足,良田萬頃。
但在開戰之前,陸遜把荊南四郡和南郡的青壯百姓,悉數遷到了江夏郡。
將近兩年時間沒人耕種,這一帶長滿了蘆葦與各種雜草,全都一人多高。
李遺、關銀屏和關索的幾位夫人,雖然贊成跟陸遜干一架,卻不是關索想像中那種「陣地戰」。
而是利用密密麻麻的蘆葦與雜草,跟吳兵打一場「游擊戰」。
關家軍訓練有素作戰勇猛,但只有一千人,而且是出來遊玩的。
刀槍劍戟,弓弩箭矢嚴重不足,很多士卒甚至甲冑都沒帶來。
面對兩倍於自己、裝備齊整的吳兵,只有跟他們捉迷藏,才能將自己的傷亡降到最低。
「姐,姐夫,你們的想法不錯。但是,你們太看得起那幫烏合之眾了。」
關索懶得搞這些花里胡哨,話音剛落就突然暴起。
近在身旁的兩名吳兵,還沒搞清怎麼回事,就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數十支利箭齊齊射來,關索視若無睹。
仗著一身的鐵甲,快步衝到吳兵人堆之中,猛劈猛砍,血肉橫飛。
發現關索的蹤跡,潘平也不畏懼,大喝著快步逼近。
「本將不斬無名之輩!速速報上名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關索是也!」
「姓關?正好!本將乃大吳右將軍潘文珪之子!馬上就送你去見祖宗……」
「當——」
「噗——」
「靠!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原來是個廢物,本將的一招都擋不住!」
關索大失所望,沒管潘平脖子的血霧。
剛剛掃倒幾名吳兵,馬上又殺向人群更加集中的位置。
「嗖!」
李遺射出最後一支弓箭,馬上又拿起腳下的連弩,「夫人啊,你這弟弟早晚要惹事!」
說話的同時,李遺連發三箭,三名吳兵應聲倒地。
近百支弓箭齊齊射來,他卻早一步閃得無影無蹤。
注意到蘆葦叢的異常,十幾名吳兵手持長槍,呈半月形緩緩圍攏。
然而,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陸續被人抹了脖子。
不遠處,接連砍翻三十多人,關索越戰越勇。
四下一尋,再沒發現吳兵身影。
「這就沒了?不會吧?」
正在納悶,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那是朱異的追擊兵馬,三千人。
他們追來時發現,被漢軍偷走的戰船靠在北岸,還注意到蘆葦叢中零星的喊殺。
然而,不知漢軍的具體數量,也不知蘆葦叢中的吳兵數量。
更擔心其中有詐,沒敢輕易登岸,而是在船上擊鼓喊殺。
剛才潘平的那營吳兵,奔逃一夜人困馬乏,直到午後也沒吃飯,本就沒什麼戰鬥力。
漢軍又在蘆葦叢中神出鬼沒,他們再沒敢露頭——關索沒尋到人,並不是被殺光了,而是紛紛藏起來了。
本該持久的搜索與游擊戰,就因船上吳兵的喊殺聲,讓蘆葦叢的吳兵看到希望,紛紛露了頭。
然而,在這個特殊的地方,誰先露頭誰先死,除非像關索那麼命硬。
半個時辰後,再沒尋到露頭的吳兵,也沒時間統計戰果。
關索揚起大刀,大步來到江岸。
「叫!叫!叫!就知道叫!有本事就上岸來,咱們決一死戰!」
正是這聲怒吼,船上的鼓譟猛然停止。
蘆葦叢中的漢軍,紛紛來到岸邊怒罵挑釁。
「朱將軍,好像沒咱們的兵馬吧?」
丁奉試探著發問,朱異也是眉頭緊鎖。
確實,在船上喊了半個時辰,沒見一個吳兵前來報信或者求援。
若說不是漢軍在使詐,那才是見了鬼。
既然被偷走的戰船已經尋回,還是速速返回沔陽更加穩妥——若是沔陽水寨有失,罪責可不輕!
「狗東西!咱們走著瞧!」
朱異大手一揮,數十艘戰船掉頭離開。
「嗚……夫君,咱的船被開走了!」
花鬘一臉哭相,急得直跺腳,關索趕緊出言安慰:「別急嘛,咱這就去抓陸遜。
「只要抓到他,讓孫權拿樓船來贖。
「到時候,咱一人駕一艘去雲夢澤,那才叫壯觀呢!」
「可是,我還是想游西湖。」
「唉!我也想去西湖玩玩,可孫權不同意呢!」
瞥瞥被開走的戰船,關索著實鬱悶。
越看越生氣,揚起大刀就往江陵方向走。
可能是發泄胸中不滿,竟然扯開嗓子大吼:
「西湖美景,三月天勒,春雨如酒,柳如煙勒……」
這一吼,所有的鬱悶一掃而空。
幾位夫人都挺默契,齊聲跟唱:「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十年修得同船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