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到二月,武陵山仍然寒風蕭瑟。
既沒營帳又餓著肚子,吳兵全都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等到三更,顧譚終於打出「進攻」手勢,幾名弓箭手躡手躡腳靠近石壘。
剎那間,喊殺如雷。
不,不是吳軍的喊殺,而是漢軍的喊殺。
剛才,吳兵弓箭手剛剛靠近石壘,馬上就被警戒的漢軍弩手射殺。
兩頭高大的「黑熊」瞬間翻過石壘,抄起大刀猛劈猛砍,無人可擋。
喊殺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數十名漢軍弩手翻過石壘,嗖嗖嗖就是一陣亂射。
嗚……
本想殺漢軍一個猝不及防,反被漢軍殺了個猝不及防,吳軍的心態頓時就崩了。
又冷又餓,這種滋味真的不好受。
不管顧譚、陳表還是普通士卒,全都無心戀戰,匆匆往晏溪方向逃去。
擔心山間有埋伏,關索並不緊追。
反正吳兵也逃不了。
本來就是嘛,大半夜天寒地凍的,不如回營陪陪夫人。
石壘這邊,關索確實回營睡覺了。
但在幾里外,魏容與牛金,被磨盤嶺方向的喊殺聲嚇得不輕。
這兩人引兵三千開赴沅古坪,其實是為大軍開路。
此時,魏延和姜維並不知道陸遜全軍殺往沅水,也不知磨盤嶺方向有吳兵阻擋,更不知道已被關索擊退。
不過,關索留下來斷後,眾將全都知道。
他只有兩千兵馬和十日糧草,卻獅子大開口索要兩萬俘虜,眾將也知道。
那震天的喊殺聲,想必是俘虜造反了!
關索的幾位夫人不好說話,但關索傻傻愣愣,很討人喜歡。
特別是他的「牌臭癮大」,每次都能輸幾萬甚至十幾萬,讓眾將更加喜歡。
料想關索有危險,魏容與牛金冒著中埋伏的危險,匆匆殺往沅古坪。
然而,想多了,一路上並無埋伏。
不過,剛剛看到前方的大批吳兵,還是嚇了一跳。
再仔細一看,呵呵,全都扔掉刀劍,跪地乞降。
如此怪異,著實讓人懵圈。
匆匆趕到前方營帳,關索卻睡眼朦朧,一骨碌翻身起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卸甲睡覺?還不出去?」
「不……不是……」牛金呵呵傻笑,目光仍在帳內四處打量,「我是想看看……你和四位夫人擠在一個營帳……是怎麼睡覺的……」
「你還敢看!挖你眼睛信不信?滾!滾啊!」
關索發了怒,牛金猛然回過神,趕緊退到帳外。
…………
幾乎在同一時候,陸遜引兵抵達沅水。
得知劉纂「已把蜀軍包圍在晏溪」,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緩過勁,再也沒了往日儒雅,破口大罵。
劉纂!劉纂!
你特麼打過幾場仗,就想包圍姜維?
你特麼動手之前,有沒了解武陵山的地形?有沒了解過蜀軍的部署?
讓本將全軍開赴沅水,你特麼腦子鏽逗了吧!
陸遜毫不留情破口大罵,劉纂仍然一臉懵。
我已經贖回兩位將軍,還有什麼顧忌?
再說了,我用糧草贖人的時候,蜀軍主力仍在晏溪,而顧譚與陳表,卻在三日前就開赴磨盤嶺。
武陵山山路崎嶇難行,蜀軍押著糧草行軍緩慢,能比顧譚和陳表還快?
再次琢磨其中細節,劉纂仍不知自己錯在哪裡。
正想爭辯,卻被孫登擋在身前:「上將軍請息怒,這些部署其實是我的意思,與孝若並無關係。」
孫登主動扛下此事,明顯是幫劉纂開脫。
陸遜一眼就看出,此時也不好說什麼。
「顧譚與陳表,必已被蜀軍擒獲!值得慶幸的是,蜀軍仍在我包圍圈中!」
算算時間和路程,陸遜趕緊令道:
「朱然、呂據、丁奉、呂岱,你四將引兵兩萬,速速趕往羊池坪!
「途中若遇蜀軍殺來,務必拼死阻截!
「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要把蜀軍阻在零陽城以西!」
「諾!」
此時此刻,陸遜的大軍晝夜趕路,早就精疲力竭。
然而,四將都沒質疑陸遜的軍令,匆匆引兵前往。
陸遜沒有遲疑,繼續令道:「潘濬、孫韶、周魴、張梁,你四將引兵兩萬,速速返回澧水戰船!務必把蜀軍阻在澧水南岸!不得有誤!」
四將領命而去,陸遜仍不放心,「請問太子,陛下身在何處?」
「上將軍,陛下夜感風寒,正在臨沅城療養。」
孫登隱瞞了孫權被嚇壞的原因,陸遜也沒多問,正色說道:
「還請太子轉告陛下,末將這就引兵返回澧水,不惜一切代價截斷蜀軍退路。」
看看仍在懵逼的劉纂,陸遜氣不打一處來。
強壓怒火,繼續說道:「再請太子轉告陛下:
「沅水這邊,用戰船封鎖江面即可,千萬不能登岸與蜀軍交戰。
「只要把蜀軍阻在沅水以北,不出兩月,末將必能全殲蜀軍主力!」
兩月!兩月!
此時此刻,陸遜只敢說「兩月」。
因為,劉纂換回朱據與周胤,總共「送」了漢軍兩萬多斛糧草。
在澧水那邊,關索又以四將的性命做要挾,先後向陸遜索要了一萬餘斛。
這批糧草,足夠三萬漢軍兩月之需。
當然,他們喜歡抓奴隸。
如果加上顧譚與陳表的兵馬,他們手上就有兩萬五千俘虜,這就堅持不到兩個月。
…………
沅水這邊,主力漢軍得到糧草後,沒再伺機渡江,而是匆匆返回沅古坪。
紮下營寨後,一連好幾天都沒動靜。
軍帳中,費禕給劉璿送上麵餅,滿臉歉意:「本想早早送皇子回成都,奈何道路被吳兵阻斷,還請皇子稍安勿躁啊!」
「費尚書不必掛懷。」劉纂接過麵餅,一臉的滿不在乎,「身在軍中,正好跟先生多多學習,這種機會可不多啊!」
「哦?不知皇子,是否學到些什麼?」
這話一出,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移過來。
劉璿並不拘謹,微作深思狀,「感覺學了很多,但要具體說,又說不出什麼。」
看看手中麵餅,試探著繼續說道:「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先生的「以戰養戰」之法,這不是戰術上的勝利,而是戰略上的勝利。」
以戰養戰?
這詞從劉璿口中說出,姜維心頭一緊。
劉璿並沒注意姜維的異樣,緩緩地繼續說道:
「兵法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
「兵法又云: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近師者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財竭則急於丘役。
「魏將軍與先生兩率漢軍攻入武陵,既沒大舉徵調國內糧草,也沒有二次募兵影響糧食生產,卻空耗了東吳大批的兵員錢糧。
「此消彼長之下,不出五年,我大漢必能兵強馬壯,甚至將擁有與魏國正面決戰之實力。」
劉璿這番話,眾將無不稱讚。
既是稱讚他的悟性,也是稱讚姜維的計策。
而姜維,只能呵呵呵。
劉璿說的這些,其實壓根兒就沒想過,更沒有事先謀劃。
本來就是嘛,如果秭歸沒被封鎖,誰願意到處搶糧?
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很多人不屑為之,也不願為之。
武陵山搶不到糧食,就只能用俘虜的敵將換取糧食了——他們是自己送上門,又不是我逼著他們來的。
這種事情同樣有點卑鄙,歷朝的「名將」全都不屑為之,可我真的沒辦法啊!
又比如現在,漢軍按兵不動並非休整,而是真沒破敵之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