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的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的扎在傅景琛的心上,左右攪動,誓要將一顆心攪爛。
他頹然的翻身躺在另一側,看著身旁的女人。
比起那句話,溫婉的反應更是將他那顆心扔在了冰窖里,叫他四肢百骸都散著寒意。
傅景琛嘆了一口氣,從身後抱著溫婉,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兩人都安靜下來,好像方才的爭吵和撕扯沒有發生過一般。
清涼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落在屋子裡,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叫人看不真切。
這個夜晚變得格外漫長。
溫婉在迷迷濛蒙中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人。
她起身,昨晚被傅景琛撕碎的那些紙張已經不見,身旁的位置,已經冰冷。
他應該是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走了也好,見了面總是免不了要尷尬的,說不定又要吵起來,實在沒意思。
「少奶奶早!」
溫婉下樓,家裡的傭人恭敬的和她打招呼。
「少爺給您準備了早餐,估摸著您大概就是這個時間起床,還熱乎著呢!」
溫婉朝餐桌看了一眼,是餛飩。
她走到餐桌邊坐下,安安靜靜的將一碗餛飩吃完,胃裡很快就暖呼呼的。
「少奶奶,少爺說,您吃完早飯可以去書房找他。」
「他今天沒回晉城嗎?」
昨天那通電話她也聽見了,還以為他昨晚就回去了呢。
傭人搖頭,「昨天半夜少爺發起了高燒,家庭醫生過來給打了點滴之後,凌晨才退燒,這會子應該還在書房休息呢!」
原來他發燒了,難怪昨晚睡著的時候,總覺得身邊像有個火爐似的,燙得她不大舒服。
溫婉拿起餐巾在唇角輕輕沾了沾,「知道了。」
她起身朝著樓上走去,路過嬰兒房的時候,看見屋子裡又添了幾樣東西。
昨天那個嬰兒車已經被她給退了,如今房間裡有了一輛新的,還多了一些其他的小玩意。
婆婆昨晚沒有過來,溫婉猜測,這應該是傅景琛準備的。
她收回視線,朝前面的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虛掩著,從門縫裡能看見傅景琛正坐在書桌前,手執毛筆,在寫什麼。
手背上還貼著膠帶,應該是剛拔了點滴沒多久。
溫婉瞧著傅景琛臉色很不好,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究竟病入膏肓的人是誰了。
房間裡傳來咳嗽聲,傅景琛咳得臉色有些發紅,抬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溫婉。
兩人眼神交織在一起,溫婉很快垂下眸子,避開眼神。
她還是見不得這個男人這樣虛弱的模樣,總覺得他應該是意氣風發的。
隔著房門,傅景琛出聲。
「餛飩吃了嗎?」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應該是咳嗽傷了嗓子,聲音里透著疲累。
溫婉推開門,「嗯,病得這麼嚴重怎麼還在工作?」
傅景琛將桌子上的口罩戴牢,推開窗子透氣。
「不是工作,我給孩子想了幾個名字,你過來看看。」
溫婉走近,桌子上鋪陳的宣紙確實寫了幾個名字。
「心綰……」
溫婉在口中囁嚅這兩個字。
傅景琛伸手將人拉到跟前,一隻手在宣紙上寫下詩句:
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溫婉看著紙上筆走龍蛇的幾個字,心裡泛起酸澀。
她的手輕輕撫上那張紙,指尖輕輕描摹著那幾個字。
同心……
從前心心念念的,現在從他口中說出來,只剩下了唏噓。
她拿起筆架上的小狼毫,在紙上輕輕落筆。
「就叫錦書吧!」
她提筆收墨,在紙上留下:
「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傅景琛看著紙上那一行字,突然就笑出了聲,整個人無力的靠在椅背上。他涼薄的眼神在溫婉身上掃過,那種浸潤在骨子裡的傲慢,叫人心底生寒。
「溫婉,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你覺得,我不同意,這個婚,你能離得了!」
這些日子,他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耐心,他體諒溫婉喪母之痛,忍受她的冷淡,可總該有個度。
這樣時時刻刻將離婚掛在嘴邊,算是怎麼回事!
他向來不喜歡女人太過驕矜,偶爾使點小性子,他樂得寵著,可一旦恃寵而驕,過了度,就有些叫人頭疼。
溫婉現在,就叫他頭疼得很。
像是早就料到傅景琛會是這態度,溫婉絲毫不意外。
她離開書桌,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隨手翻動著茶几上的書。
「不急,你現在不想離婚的話,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從前那個不喜不悲的人,如今焦躁不安,反而是溫婉,眸子裡透出的淡漠,將傅景琛心中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又攪動得天翻地覆。
溫婉翻動著桌子上的《詩經》,「你要是覺得我想的那個名字不好,就再看看吧,總之,孩子生下來,還有一段日子,總能挑一個合適的。」
傅景琛看著眼前的溫婉,她低著頭,像是真的在給孩子想名字。
她根本沒有把他剛才的怒意放在心裡,或者說,現在的溫婉,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了。
這讓傅景琛有些心慌,總覺得,自己快要抓不住眼前這人了。
「名字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他氣得將桌子上的毛筆丟在一旁,濺出的墨水落在剛才溫婉的字上,糊了一片。
溫婉將手中的書放下,「嗯,那就你來費心吧。」
她起身就準備離開,好像和傅景琛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好聊的。
「你站住!」
傅景琛終於忍不住出聲,溫婉剛回頭,就被帶進男人的懷裡。
「你究竟還想要鬧到什麼時候?」
溫婉靜靜的待在他的懷裡,不抵抗,也不會伸出手回抱,就那麼安靜的等著,等著傅景琛鬆開手。
「昨晚我不是擔心楚雪薇,而是在擔心你,你不清楚她的底細,那麼衝動,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替你善後,會有什麼後果!」
溫婉的呼吸之間,都是傅景琛身上的那股清淡的沉水香,她沉默了良久,終於出聲。
「嗯,多謝你了,我昨天是衝動了一些,以後不會了。」
她看似乖巧的回答,但語氣卻疏離淡漠的,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道歉。
傅景琛要的,不是這些。
他的眉頭皺起,有一種重拳打在一團棉花上的無力感。
「溫婉,別再鬧了!」
這一次,溫婉沒有辦法繼續冷靜。
她苦澀的勾起唇角,事到如今,他依舊覺得自己只是在耍性子,只要哄一哄,就會過去。
他因為自己的偏見,將她奢望已久,眼見著就要實現的夢想親手催毀,
她的媽媽,到死都沒有見到她登上巴黎歌劇院的舞台,
她也要拖著一顆腫瘤,冒著孩子哭鬧一出生就沒有母親的風險,生下孩子。
憑什麼傅景琛還能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別鬧了!
真是可笑!
溫婉推開傅景琛的胳膊,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她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眸子裡是不加掩飾的怨憤,讓傅景琛有些不知該怎麼面對。
「傅景琛,這麼多年,我跟你鬧過嗎?」
她清冷的聲音緩緩出口,沒有預料之中的吵鬧,反而更像一把刮人骨血的刀子。
「在你用權勢將我從飛機上帶下來的時候,你沒想過會有今天嗎?」
「我……」
「你怎麼?你只是高高在上慣了,什麼事情都要按你的心意來,你心情好,抬抬手便讓我有機會去演出,心情不好,即便飛機起飛了,那你也能截停。
你說的不錯,你傅景琛不願意,這個婚就離不了。傅景琛,你有將我平等的放在妻子的位置上嗎?還是連你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你一直將我看成是你的附屬品!」
一連串的指控,讓傅景琛毫無招架之力。
他的嘴唇蠕動了幾番,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溫婉不願繼續留在這裡,轉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