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夢瑤

  第328章 329:夢瑤

  江意晚間回別墅時,原以為夢瑤會在休息。【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沒想到她穿著一身家居服拿著電腦坐在沙發上在瀏覽什麼。

  稍有些詫異。

  「離完婚了?」

  「解決完了?」

  二人異口同聲開腔。

  夢瑤問的較為直白。

  而江意大概是知曉夢瑤心中隱有不舍,詢問時,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與夢瑤的直白大相逕庭。

  「我以為過程會很漫長,實則、就是上去躺十分鐘。」

  她說得淡然,好似今日躺上手術台的不是自己。

  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好似自己今天去了趟醫院不是為了結束某個小生命。

  而是去喝了杯水上了個廁所如此簡單。

  江意將手中的外套隨手脫下來搭在沙發上:「晚上吃了嗎?」

  江意一邊說著一邊往廚房去, 看著架勢是想去給夢瑤做飯。

  「就等你回來了,」夢瑤擱下手中的電腦,往廚房去。

  彎身從烤箱裡將做好的飯菜端出來:「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就放進去保溫了,可能口感不是那麼好,但應該是沒多大影響的。」

  「你會做飯?」江意驚訝了番。

  夢瑤拿出碗筷,笑了笑:「這有什麼好奇的?我七歲就開始做飯,打小農村里出來的人有幾個是不會做飯的?特別是女孩子。」

  說者無心, 但聽者不見得也無心。

  剛來到這個城市時, 夢瑤還會隱藏自己農村出來的身份,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倒是落落大方的承認自己農村出來的身份。

  這沒有什麼丟人的,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

  在隨著父母與親人的相繼離世之後。

  她對是否是農村出來這件事情已經不在意了。

  「不過,菜是你媽買來的,她進來拉了兩車東西過來,江川開著一輛路虎,後備箱全是瓜果蔬菜和一些即食的東西,江則開著一輛車全是家居用品,牙刷洗衣液都給你備齊了。」

  「三人忙忙碌碌一下午才把這些東西規整完。」

  昨夜的情況很複雜,老爺子帶著人上門,這其中也包括伊恬和江川,她還沒摸清楚是什麼情況,伊恬就帶著江則和江川給自己送東西來了。

  大抵是看出了江意的沉默,夢瑤兜了碗肉沫湯給她:「別想了, 有些事情當下是想不通的。」

  「離婚還順利?傅奚亭能同意跟你離婚?」

  江意拿著勺子舀著湯,漫不經心回應:「不同意也得離。」

  「明知自己身處在漩渦之中,卻一點都不慌張,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和傅奚亭已經有對策了。」

  夢瑤淺笑望著江意,似乎在等著她回答這個問題。

  「說說你吧!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說服自己,讓自己放棄一個愛了8年的男人。」

  「故事挺長,」夢瑤似乎未曾想要隱瞞。

  江意喝了口湯,脫了鞋子盤著腿坐在餐椅上:「今晚還很漫長。」

  「兩個情場失意女人的徹夜長談?」夢瑤笑問。

  「人生嘛!時時刻刻的如意,那就不是人生了。」

  夢瑤去酒櫃下面拿了瓶紅酒出來:「不是你爸媽拿來的,我聽說,傅董從來不喝國內的紅酒,這酒若不是前房主留下來的就是別人送的,你要是不嫌棄,可以整點。」

  「慶祝自己離婚,不錯,」江意說著拿起夢瑤遞過來的紅酒就準備開了。

  「給傅董拍個照片?告訴他,他前妻正拿著他的酒慶祝離婚。」

  江意開瓶的手一頓。

  傅奚亭這幾天正在氣頭上,這種時候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正在開紅酒慶祝離婚,不得趕過來扒了自己的皮?

  但在夢瑤跟前,她仍舊是面不改色的冷淡樣兒:「你拍, 指不定傅董還跟我隔空碰個杯什麼的。」

  夢瑤將手中的杯子遞過來, 江意看了她一眼:「你就別了。」

  「我看你最近再喝中藥,不怕?」

  江意給自己倒了杯酒,嘩嘩流水聲響起時,她的話語也隨之而起:「我最多就是喝下去的中藥沒效果,而你可能會沒命,你可以死,但不能死在我這裡。」

  江意乾脆利落的話打斷了夢瑤的話。

  「甘州去過嗎?」夢瑤問江意。

  「去過。」

  「我老家去甘州坐火車還要走三十七個小時,沒有大巴,沒有公交,從我出生的地方走到最近的地方去做鄉鎮大巴車,也要步行七個小時,翻四座山。」

  「我十五歲之前都沒有出過山。」

  「15歲那年,九年義務教育結束,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鎮裡的高中,時隔多年過去,我仍舊記得我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家,看到家裡人那種窘迫的眼神,之所以窘迫是因為沒錢,我從小就知道,我的家庭並不富裕,我們整個村子都是如此,大家也只能在溫飽線上掙扎,那年的八月十三號,暴雨天,西北的暴雨極少見,土坯房衝出來的全是泥巴水,我早上六點鐘起床,穿著一雙漏水的套靴,撐著一把隨時隨地都會被風吹走的雨傘,翻山越嶺去學校,老師將成績告訴我時,我沒有歡喜,也不敢歡喜。」

  「在我印象中,那個村子裡的所有女孩子,在接受過9年義務教育之後,都會選擇去打幾年工,掙錢、嫁人、生子,過著這樣平凡而又平常的生活,15歲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也是這樣,可當我拿到那張錄取通知書時,我的不甘心油然而生,倘若我是第二名,我都不會這般不甘心,可我是第一啊!」

  「那天下午,我回家告知家裡人這個消息,我看著我的父母,爺爺奶奶以及哥哥都沉默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沉默讓我心如刀絞,他們坐在屋子裡,低垂首一言不發的模樣好似在逼迫著我向命運低頭,他們問我,能不能不讀,我不敢說出反駁的話,我得過分懂事讓我羞於開口去為難父母,於是——我也沉默了。」

  「多年之後,我才回想起來,我的沉默,也是在逼迫他們。」

  「天將黑時,他們坐在屋子裡,我坐在屋檐下,聽著她們盤算家裡的牲口都能賣多少錢。」

  「七湊八湊還是湊不整齊。」

  這晚,江意之所以開酒,以為這會是兩個女人互相訴苦的平常之夜,本想品著紅酒聊著天,完美鞥地度過這個美好的夜晚。

  可聽聞夢瑤用一種平淡無奇的腔調道出自己的故事時,她知道,這酒,喝不下去了。

  「這夜,我大概是用完了自己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和膽量,一個人在深夜裡,獨自翻過四個山頭,走了將近百來里路去鎮裡,站在我心心念念的高中門口,企圖找到老師尋求幫助。」

  「興許是我運氣好,那天,我遇到了一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她很善良,那時的我望著她滿眼都是羨慕,原來真的有人可以膚如凝脂,我向她訴說我的苦楚,祈求她給我幫助,那位夫人似乎是對窮鄉僻壤的人多有防範,她看我可憐,但又不想上當受騙,於是將我帶到警察局裡,核實我的情況。」

  「坐在警局的兩個小時裡,我數次無地自容地想找個縫隙鑽進去。」

  「直到那位夫人身旁的小男孩指著我侷促得腳趾告知她媽媽,我的鞋子破了時,我的自尊倏然崩塌,瘋了一樣地衝出警察局門口,不敢在再那裡多呆一秒鐘。」

  江意略微沉默了片刻,壓下心中的悸動,忍著情緒問她:「那位夫人是司柏的母親?」

  她點了點頭。

  江意又問:「男孩子是司翰。」

  她又點了點頭。

  緊接著道: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天我沒有衝上去攔住他們。那麼我此生的命運會不會大有不同?會不會過著平常人的生活,結婚生子,直面父母的死亡。」

  「可人生似乎不會再給我們重來的機會。」

  「我很羨慕你,你上輩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所以這輩子才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夢瑤靠在椅子上,眼眶微紅,嘆了口氣:「後來我在那位夫人的資助下讀高中上大學。大學那幾年,我瘋狂打工,瘋狂拿獎學金,大四畢業那年我攢了將近十萬塊錢,根據那位夫人給我的地址想去把錢還給她,那日、我穿上了自己最貴的一條裙子,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帶著十萬塊錢去找她,我的背包里,背的不是錢,而是我這些年的尊嚴,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去的那一天,正好司家被查抄,司柏的父母相繼離世,我得知這個消息時,坐在司家大門口哭了很久很久。」

  「後來,司柏想江山再起,我成為他的第一個員工,那些年吃的苦,比大山裡的苦還多。」

  「2003年,司柏賺到第一桶金成立公司,我爺爺摔下山,久病在床直到去世我都沒有回去,05年,司柏開展國外航線,老家失火,奶奶和母親相繼葬身火海,我在酒桌上陪喝酒喝到醫院,還是錯過了第一時間,07年是父親,2008年是哥嫂一家人。」

  江意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想說什麼。

  只看見夢瑤摸了摸肚子:「八年,七條人命,怎麼也該夠還她媽媽了。」

  江意微微垂首,舔了舔唇瓣,突然之間,想抽菸,於是她高喊了聲錢行之,一邊喊一邊往門口去。

  卻看見錢行之靠站在門口,臉色低沉眉頭緊鎖,顯然是聽見了剛剛的那番話。

  「煙。」

  錢行之將傅奚亭對自己的警告悉數拋到九霄雲外。

  將口袋裡的煙掏出來遞給江意,遞過去時,自己還抽了根出來。

  不只是江意,他也想抽菸。

  夢瑤這故事——令人鬱結。

  江意夾著煙又坐回了夢瑤跟前。

  她想開口,卻發現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都很蒼白

  蒼白的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

  一個從極地苦寒之處掙扎出來的女孩,本來迎接更美好的生活,可沒有。

  別人的生活如果是一波三折的話,那夢瑤的生活是一波十折。

  太難受了。

  明知是現實而又無法掙扎。

  「我走了很遠的路,吃了很多的苦。再走到這個城市裡來,人後的苦尚且還能克服,人前的尊嚴卻無比脆弱。我耗盡心力去爭取那些對於別人而言稀鬆平常的事情,每次人生的轉折都顯得那麼身不由己,命運對我沒有絲毫的憐惜之情。」

  「為什麼?」江意在沉默很久之後問出如此一句話。

  她望著夢瑤:「為什麼會一直留到現在?」

  「不甘心。」

  「即便我站上現如今的位置,即便我擁有了現如今的生活,即便我現在不再貧窮困苦,可這都是外表,我內心深處還是那個來自大山深處的孩子,因為不甘心驅使我站在了這個城市。」

  「而同樣的,也因為我的不甘心,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江意抽完一根煙,都沒找到合適的話語回應夢瑤這場獨白似的陳述。

  她用平靜毫無波瀾的話語陳述完了自己這一生。

  而江意在她這簡短的話語中,圍繞著那一句話一個字,一個標點符號在腦海裡面展開了想像與畫面。

  痛楚。

  事非己事,痛在己身。

  明明這故事不是自己的故事,可江意聽起來卻分外窒息。

  那股子窒息感讓她有些難以喘息。

  一口煙下去,嗆得她直咳嗽。

  夢瑤倒了杯水遞給她,她剛想接起,電話響了,看了眼屏幕上的號碼,果斷地掐斷。

  「如果在給你一次機會————。」

  「我還是會做當初的選擇。」

  「我怎麼能用現如今的我去替當時的我做選擇呢?這太殘忍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次機會,我不會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去解救家裡人。」

  這夜,凌晨一點。

  江意跟夢瑤都未曾休息。

  一個剛剛離完婚,一個剛剛打完胎的,二人坐在餐室里,沉默了許久許久。

  久到夢瑤收斂好自己的情緒,端起杯子同江意敬酒:「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能重來?」

  江意低垂首,指尖扒拉著頭髮回應夢瑤。

  「羨慕你重來之後還能遇到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江意唇邊吊兒郎當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望著夢瑤:「區別在哪兒?」

  「區別在於,傅奚亭不會讓你跟著他吃苦,但司柏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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