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他哄著她

  2010年6月30日,傅奚亭靠坐在滬州國際酒店的床頭,身旁是熟睡中的江意。【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霓虹燈透過未拉上的窗簾爬上三十二層樓。

  屋子裡,除了奢靡味還有蛋糕的奶油味縈繞而來。

  江意成了傅奚亭人生中的救贖。

  他從未想過有人會將他從深淵中拉起來。

  讓他與這個並不友善的世界和解。

  年少時分目睹的一切都從射向他的利刃變成泡沫。

  而這一切都是江意的功勞。

  他該感謝她。

  感謝她將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

  蛋糕落地之後的種種在傅奚亭腦海中翻滾而來,她主動親他,吻他,一遍一遍說愛他。

  反客為主,一度反常的占領主要地位。

  讓他感受到了她的主動。

  難得!實在是難得!

  傅奚亭突然覺得,如果有江意陪伴,遠離塵囂似也不錯。

  能讓一個正在擴展江山版圖的商業霸主有這個想法,估計普天之下也只有江意一人了。

  午夜,江意咳嗽聲響起,圈著人的傅奚亭將人往懷裡帶了帶,拉了拉肩頭的被子,將人捂得嚴嚴實實的。

  可這咳嗽聲,並不見好。

  江意的咳嗽聲像是午夜響起的時鐘一下一下地撞進了傅奚亭的心裡。

  終於,在凌晨四點,傅奚亭被驚嚇醒。

  許是男人體溫太高,江意裹著被子滾到了一旁,傅奚亭半夢半醒間伸手一摸,摸到的是江意滾燙的身子,嚇得人蹭的一下驚坐而起,半摟著江意,微微俯身喊他。

  而後者沒有任何反應。

  江意除了覺得燥熱,仍舊是燥熱。

  四點過五分,傅奚亭喊來方池開車去醫院。

  四點半,傅奚亭與方池到醫院,看著深夜門診里烏泱泱的人驚住了,抱著江意驚站在原地。

  且還是方池上前去詢問才知曉。

  滬州最近流感盛行。

  傅奚亭眉頭緊鎖。

  懷中的人咳嗽不斷。

  五點,傅奚亭從醫院開了些許退燒藥,連夜安排專機回首都。

  空姐對於傅奚亭這號人物的理解應當是比旁人要多些。

  她見過這位商業霸主訓斥自己的下屬,也見過這位商場新貴操著一口流利的外語與人侃侃而談。

  更見他過他聲色並厲地將對手逼至牆角。

  可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人上心,外界傳聞商場大亨傅奚亭是個孝子,可她從未見過這人提及自己的母親,每每跟著飛機從天南飛到海北時,也從未見過傅先生接過自家親的電話。

  即便是接到了,也是神色淡淡的,說兩句應付兩句,便掛斷了。

  可今日他抱著自家愛人上來時,她從這位商界霸主的眼眸中看到了疼惜。

  他抱著她,照顧她,像照顧剛出生的嬰兒。

  餵她喝水,哄著她,她咳嗽時,他擁著她,親吻她的額頭,撫摸她的背脊,安撫她。

  一下一下地,溫柔之意近乎要溢出來。

  因著傅太太生病,機組人員都在無聲工作。

  空姐將水杯遞過去時,傅奚亭抬手摸了下:「燙,換溫水。」

  尚未下去的杯子又被端起來。

  空姐轉身去到了一杯溫水,回來遞給傅奚亭這人才覺得尚可。

  傅奚亭一手圈著江意,一手拿著勺子一點一點地餵著她喝水,而此時,江意燒得迷迷糊糊的。

  說句神志不清也不為過。

  哪兒還能順著傅奚亭來?

  咳嗽聲加哼唧聲此起彼伏時,傅奚亭選擇了放棄。

  「好了好了,不喝了,」男人溫言軟語地哄著她。

  九點,飛機即將落地,江意在氣流的顛簸中醒來,睜著朦朧的眸子望著傅奚亭:「幾點了?」

  「九點三十二。」

  江意掀開眼眸看了眼車窗外,又問:「我們在哪兒?」

  傅奚亭摟著她,及其有耐心地回應她的問題:「首都上空,飛機即將落地。」

  江意恩了聲,喘息聲微弱:「我剛剛做夢了。」

  傅奚亭低垂首望著懷裡的人,輕輕問:「夢到什麼了?」

  「夢到我媽媽了。」

  她剛剛夢到鄒茵了,夢到自己過生日時,一家人蛋糕切到一半,鄒茵接了個電話,極其歉意地望著她。

  而她明明才十歲,卻淡然得如同一個小大人似的,讓他們去忙。

  畢竟,手術室里躺著的是人。

  而她,只是過一個每年都會過的生日而已。

  鄒茵抱了抱她,認真地跟她道歉,江意點了點頭,格外懂事地說了句理解。

  鄒茵與江闊走後,她一個人坐在醫院家屬樓的樓梯里,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地挖著蛋糕。

  破碎的夢被飛機的氣流顛簸結束,睜眼入目的是傅奚亭的胸膛。

  「想她們了?」男人低身詢問。

  江意說不清想還是不想,沒有回答傅奚亭這個問題。

  而這日,不管江意想還是不想,傅奚亭都放棄了就近的醫院,帶著江意直奔人民醫院,且讓方池間接性地去跟鄒茵偶遇了一番。

  十點,鄒茵剛從手術室出來,正準備往辦公室去,卻「恰好」在拐角處遇到了方池。

  二人險些撞上,方池手腳麻利地往後退了一步,客客氣氣地打了聲招呼:「鄒醫生。」

  「方特助怎麼在醫院?」鄒茵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被極快的抓住。

  此時的鄒茵嘴上問的是方池,心裡想的卻是江意。

  「小太太生病了,我剛掛號交完費上來。」

  鄒茵心裡一咯噔,但面上仍舊是強裝鎮定:「嚴重嗎?」

  方池老實回應:「剛從滬州回來,染了流感。」

  方池是個老實人。

  但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就不得而知了。

  鄒茵因為方池這句話有些心神蕩漾,目送方池離去,她拿出手機給江闊打了通電話,告知剛剛與方池的偶遇。

  江闊在那側略有些沉默,似是也不清楚該怎麼辦。

  病房內,醫生將針頭扎進江意的手背,疼的人一哆嗦,傅奚亭坐在另一方的床沿摟著她,捂著她的眼睛。

  輕聲安撫著她。

  安撫聲尚未結束,門口一聲鄒醫生響起,江意昏漲的腦子瞬間清明了幾分。

  她望向傅奚亭,一眼扎進了男人溫情的眉眼中。

  險些陷了進去。

  這就是傅奚亭,她所思所想,他都會悄無聲息地實現。

  江意輕啟唇望著傅奚亭道了聲謝謝。

  10年6月30日,她做了場夢,而傅奚亭將她的夢境變成了現實。

  病房裡,鄒茵站在床邊看著臉色寡白的江意,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似的。

  江意望著她,微微濕了眼眶。

  母女二人就此相望,誰也沒有過多的言語出來。

  可江意並未選擇沉默,她望著鄒茵,像是玩笑般喃喃開口:「小時候生病都會自己去醫院,長大之後竟然想找媽媽。」

  鄒茵和江闊雖然都是醫生,但她小時候並未享受過太多的便利,鄒茵和江闊二人都有仁者胸懷,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貢獻給了工作,將自己所有的本事與能力都貢獻給了自己的病人。

  極大多數時候她生病了,若是不嚴重,自己吃點藥,若是嚴重自己拿著身份證去醫院掛號。

  因著住在醫院家屬樓里,醫院裡的醫生也差不多都相熟。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拿著身份證去醫院掛號時,總會受到莫名其妙的問候,她不是沒有在意過,這是知道這在意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的獨立與主見都是被馴化出來的。

  十四歲,她因為大姨媽來洗了冷水澡而暈倒。

  鄒茵僅是最初來看過一眼,隨後的一日三餐都是食堂送來的。

  她很忙、

  忙著救人,忙著搞科研。

  忙著帶團隊攻克難題。

  但從不忙她的人生與學業。

  她讀大學時選擇專業,是自己選的,鄒茵與江闊二人不是不想幫她選,而是沒時間。

  現在想想,她不是沒有依賴過他們,而是知道無法依賴。

  若她這輩子仍舊是江芙,也就這樣了。

  可這輩子她是江意,見過伊恬無微不至的照顧之後,她才知道,原來父母也是分等級的。

  鄒茵被江意這句話弄的慌亂了心神。

  望著她,侷促肆起。

  她想開口解釋什麼,但所有的解釋到了唇邊都顯得那般無能為力。

  她自然記得江意躺在醫院裡三五天自己都沒有來看過她。

  而現如今,聽聞她生病了,便恨不得飛過來。

  這種舉動在潛意識裡是一種贖罪。

  如果她知道江芙的生命會終結在30歲,那麼前面30年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對她好。

  江芙死後,鄒茵最後悔的便是對女兒疏於陪伴。

  逢年過節的那一頓飯是他們之間最緊密的聯繫。

  她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在科研身上,都在別人身上。

  鄒茵在江芙死後,才知道自己犯錯了,犯了一個普天之下眾多父母都會犯的錯誤,將自己最好的時間和精力都貢獻給了別人,管教他人勝過於管教自己的孩子。

  「我很抱歉。」鄒茵指尖落在身旁,緊了松,鬆了緊。

  她不敢直視江意的眼睛。

  太過清明。

  她望著自己的目光,卻好像在對她說,我雖然責怪你,但我從不恨你。

  是啊,她的女兒格外的乖巧懂事,一度成為醫院同事之間最懂事的孩子。

  她曾經洋洋得意的懂事,到了現如今都成為了殺向自己的利刃,太殘忍了。

  懂事,獨立,理解父母,她從小都是大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可這別人家的孩子————。

  鄒茵低眸,一滴眼淚砸到了地板上。

  她問江意:「你怪我嗎?」

  怪?

  江意虛弱地笑了笑:「從未。」

  「但我會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的陪伴。」

  鄒茵紅著眼眸離開,在走廊里看到了端著咖啡的傅奚亭。

  男人眼下青黑,下巴的胡茬微微冒出來。

  像極了一幅徹夜照顧病人之後的疲倦。

  「謝謝,」鄒茵這聲謝謝不知從何而來。

  傅奚亭自然看到了鄒茵的異常,但她選擇了置若罔聞。

  微微點頭:「應該的。」

  她是我妻子,所以應該的。

  6月30日下午,鄒茵開車去了江家。

  伊恬得知鄒茵前來拜訪的消息時,微微一愣。

  拉開門望著紅著眼眸鄒茵,嚇得一驚,急忙將人迎了進來。

  到底是知道鄒茵今日前來不簡單,伊恬將人迎到了書房。

  一間法式書房,長踏上放著毯子。

  傭人端著茶水進來之後,伊恬親自走過去關上了書房門。

  鄒茵望著眼前的茶杯,呢喃的詢問聲響起:「江意,是我女兒嗎?」

  伊恬不止一次暗示過鄒茵,但那時她是一個堅定唯物主義者,從來不信那些神魔鬼道之說,一個醫生,如果信那些,將來怎麼站在手術台上拯救別人。

  可今日,她信了。

  江意躺在病床上看著她的眼神,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需要,但無奈。

  就像小時候每一次她爽約她是的表現。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自然是需要父母陪伴的,可她也知道,沒辦法。

  人命關天,沒辦法。

  比起自己的需要別人更重要。

  伊恬抬起茶壺給鄒茵倒了杯茶:「她很優秀。」

  答非所問,就是答了。

  伊恬不好將話說得太絕對,擔心往後有什麼不利於江意的事情發生。

  鄒茵這日,坐在伊恬的書房裡,捂著臉失聲痛哭,對於女兒,她多有愧疚。

  嗚咽聲傳出來,將過往的那份悲痛拉扯出來。

  刺骨之痛,難以掩藏。

  「為什麼?」更咽聲與抽搐聲交錯而起,鄒茵想找個答案。

  「科學回答不了的問題都是因緣際會,興許這就是因果,」伊恬扯出兩張紙巾遞給鄒茵。

  鄒茵心頭震顫。

  伊恬本不該在此時說任何言語,應該任由她發泄情緒,可她不能。

  大抵是內心深處對江意的關心促使她此時分外謹慎,於是,她斟酌幾番,提醒似開腔:「那孩子現在處境艱難,神魔鬼佛之說本就忌諱,鄒醫生——————。」

  「我知道,」伊恬話語還未結束,鄒茵更咽著點頭。

  不說她也知道。

  江意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忌諱,哪裡還經得起旁人的風言風語。

  伊恬聽見鄒茵極快地回答,有些愕然。

  但不過三五秒的功夫,點了點頭。

  不說什麼,鄒茵的感受,她再清楚不過。

  那種在絕望中找到一絲絲希望,希望又落空地感受實在是如錐心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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