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蛻變

  許多年以後,每當清風不經意地面朝五峰仙門的方向,無論能不能見到那座水雲峰,他都會想起入門選拔的那個早晨。

  他仍記得第一次見到師姐的場景。仙姿綽約,氣質脫塵,她踩著滿地的碎肉走來,不顧他身上的髒污,用袖子擦乾淨他的臉。

  在知道她的過去後,他沒有過嫌棄,只是哀其不幸。相反,他甚至覺得她很偉大。

  師姐在清風眼裡便是世間最善良溫柔的人,那種犧牲自己的殘忍品德讓他甘之如飴。他沒勇氣為別人犧牲自己,便把她視為偶像。直到她殺掉那個姑娘,揮劍沖向凡人。

  他無法接受師姐屠殺凡人這個現實。她曾讓他嚮往,以為能藉此找到仙與凡之間的平衡,她又讓他幻想破滅。

  許清心在他眼裡好像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讓人尊敬憐愛的師姐,一個是對凡人揮劍的仙人。

  看著師姐從血一樣的混沌中走來,清風好像一瞬間通透了,或者說重新認識自己了。

  自私、輕狂、虛偽、搖擺不定……師父傳他法術,而師姐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許清心把羊大仙扔到地上,掐了個訣。封住清風的棺槨碎成碴,他倒在地上,身體僵冷,每次喘氣都像有冰塊從氣管里滑過。

  許清心上前抱住他,他從僵直變成顫抖。

  熱乎的眼淚滴在他臉上,他想張口說話,溫暖的嘴唇蓋住他的嘴。

  過了許久,清風終於緩了過來,明月開始用血須疏通他的血脈。

  「師弟,」許清心道,「你好點了嗎?」

  「我沒事了,」清風從她懷裡起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她問。

  他沒有回答,而她好像也明白了,明白兩人的關係便止步於師姐與師弟。

  羊大仙的殘廢身體抽搐了幾下,渙散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他眼中第一次有了恐懼的顏色。

  清風蹲到他身邊,發現其眼神的變化。

  「你這回還有什麼手段?」

  「媽的,」羊大仙有氣無力地道,「我真他媽是瘋了,竟然會覺得修仙的有道德,他媽的,你倆真是高明,裝得跟個聖人一樣,結果殺起人來眼睛都不眨。我他媽昏了頭,想出這法子來耍。」

  「不得不說,你確實是我遇到過最難纏的對手。」

  「是吧?」羊大仙咧著嘴道,「其實我只要老老實實,不把我那些羊頭都放出來,你倆根本拿我沒辦法,現在落了這下場,都是大仙我自己作的,我是輸給自己,不是輸給你們。你說是不是?」

  「你就是個自卑的怪物,」清風道,「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你去死吧。」說著抬起腥紅的右掌。

  「別殺我,」羊大仙求著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師兄在哪嗎?我告訴你,你饒我一命。」

  「我可以自己去找,」清風道,「而且我也不是非要找到他不可。」

  「我還有別的秘密能告訴你,」羊大仙又道,「你絕對想知道,這秘密可不得了。」

  「什麼秘密?」清風問。

  「死而復生的秘密,」羊大仙道,「怎麼樣,想不想知道?只要能饒我一命……」

  →

  「你那轉生之法?」清風打斷道,「我沒興趣。」

  「不是,不是,」羊大仙道,「我那轉生之法需要媒介,祭煉起來頗麻煩,為了和你們兩個耍樂,全都給廢掉了。我要說的這個死而復生的秘密,可比我那手段高明得多。」

  「講出來聽聽。」清風說完,看向一旁的明月。

  羊大仙道:「你得先答應放了我。」

  「我答應你。」清風回答乾脆。

  羊大仙一愣,道:「你沒騙我?」

  「不騙你。」

  「那你發誓。」

  「別廢話。」

  「真不騙我?」

  「不騙。」

  「你確定?」

  「你別說了,」清風不耐道,「現在就去死吧。」

  「我說,」羊大仙道,「你知不知道西王母?」

  清風沒聽過這個人,明月與許清心倒是都驚了一下。

  「不知道。」

  「西王母你都不知道,你是昨天才開始修煉嗎?」羊大仙不信仙門的人會這麼孤陋寡聞,「那可是第一任西方神,據說她煉了一個起死回生的法寶,死後隨她一起埋進了墓中。」

  「既能起死回生,又怎會死?你編個好點的故事再來騙我。」清風覺得自己被耍,又道,「你也沒機會編了,這就死吧。」

  「這廝說的好像是真的,」許清心忽然開口,「據說西王母確有起死回生之法,只是煉製條件苛刻,在她死前也未能成功。」

  「還是這仙子有見識,」羊大仙道,「你們想不想知道這起死回生之法被藏在哪?」

  「那肯定在她墓中,」清風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我師姐不也知道?」

  「是在墓中沒錯,」羊大仙道,「那你知道她的墓在哪?」

  「那麼大個人物,她的墓隨便打聽下不就知道?」清風看向許清心,問道,「師姐,你知不知道在哪?」

  許清心搖搖頭,道:「不知,修仙界皆知西王母已死,卻是不知如何死的,也不知葬在哪,只流傳出那能死而復生的傳說。」

  清風點點頭,瞪著羊大仙,道:「快說。」

  羊大仙遲疑一會兒,道:「在崑崙。」

  「沒了?」清風問。

  「沒了,」羊大仙道,「單這兩個字就不知能換多少東西。」

  「我知道了,」清風道,「你可以死了。」

  「你怎能出爾反爾?」羊大仙蛄蛹著身體往後退,「媽的,言而無信,你還是不是人?」

  「我騙你了,」清風道,「你要氣不過,可以罵我兩句。」

  「我操……」

  沒等他罵完,「血刀」砍掉了他的頭,圍住縣城的肉牢也開始萎縮。

  「終於結束了。」清風長舒一口氣。

  縣城外,溫霽從黎明等到黃昏,始終不見這肉牆有動靜,按捺不住好奇,來到跟前打量。

  他伸手上去摸了摸,不料所觸之肉竟是變成了一張虎口,直接咬住他的胳膊。於此同時,一顆羊頭從肉壁上鑽了出來,伸出觸鬚纏住他的脖子,之後戴在了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