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死由我
頂風冒雪翻過一條山脊,眼前景象赫然變化,一片大湖位於群山環抱間,水域遼闊,黛碧之色接天連日,哪怕是程三五,看到這等風光照樣是大受震撼。🍓 ⋆ 🍦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 🍓
「不會有錯,這裡就是天池。」
長青先生踏雪而至,放眼遠眺,感嘆道:「八峰為鎮、一湖如玉,當真是雄秀山水、氣象深廣,可稱是天山地脈大樞機!如此形勝,過去不曾聽聞,倒是我見識短淺了。」
蘇望廷與阿芙隨後來到,他們也被天池風光氣象所懾。
「鬼斧神工、造化之奇,莫過於此。」蘇望廷深深吐納,仿佛耽擱多年的武學修為在這一刻有所精進。
阿芙盯著天池岸邊一處煙霧繚繞,問道:「這裡就是結界發動之地?」
長青先生沒有囉嗦,直接在風雪中盤坐下來,見他凝神片刻,隨後起身言道:「就是這裡沒錯!我能感應到結界樞紐就位於湖底,不斷轉化地氣為用!」
「那還等什麼?趕緊下去破了結界,再揪出那個假教主,將他大卸八塊!」程三五聳動肩膀脖頸,迫不及待。
「老程你先別急。」蘇望廷望向長青先生,言道:「路上聽聞先生所言,這處天池可能有黑龍盤踞,此話當真?」
長青先生稍稍遲疑:「這是周鍊師的猜測,具體情況如何,我也沒法肯定。只不過現在看來,未必真有黑龍在此。」
「何出此言?」阿芙問。
長青先生抬手遙指天池:「結界運轉發動除了要藉助地氣,還需諸多儀軌布置。而龍種生性難馴,容不下他人攪擾巢穴。」
「就不能是那妖人降伏黑龍,迫使它為其效力麼?」阿芙質疑道。
長青先生緩緩扭過臉來,沒有像過往那般大加嘲諷,反倒平靜回答:「如果真是那樣,我建議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此地。」
阿芙一笑而過,沒再多言。而蘇望廷聽進去了,認真問道:「我等凡夫俗子未曾目睹真龍,想來降伏黑龍需要莫大法力?」
長青先生一本正經起來:「一百多年前,有蛟龍在彭澤一帶興風作浪、招聚妖魔,為禍甚廣,無人能阻。最後是洪崖先生出手,投杖斷江流、長嘯命風雷,與那蛟龍惡戰一番,最終才將其降伏。」
「洪崖先生?」蘇望廷微驚:「莫非是前朝冊封的青城仙伯?」
「正是。💙♞ 6➈𝔰𝐡𝕌乂.cO爪 🐙☟」
道門一貫視長生不老、飛升成仙為宗,也因此受到古今帝王追捧。然而神仙之事向來玄妙難測,官修史冊不談,誌異仙傳又多修飾渲染,難免子虛烏有、虛構荒誕。
世人對於神仙,或有耳聞,鮮少目睹,其中又不免附會添雜。特別是對於見識稍廣之人而言,多數被奉為神仙者,除卻隱逸修真之輩,更多屬於江湖術士,仗著幾手法術伎倆哄騙財色。
可即便如此,道門之中仍然有法力通天的高人,被世人視為得道仙家,青城仙伯洪崖先生便屬其中之一。
「那是誰?」程三五問道。
「你連青城仙伯的名頭都沒聽說過嗎?」長青先生面露不屑。
「我幹嘛要聽說過?」程三五不見半分示弱。
蘇望廷解釋說:「洪崖先生乃是百餘年前的道門高人,本朝太祖也曾下旨召請、為其加官進爵,只可惜洪崖先生不願入朝出仕,而且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幾十年前有傳說他現身荊楚,但朝廷一直尋訪不得,因此認為他已得道成仙。」
「裝什麼呢?不還是江湖騙子那套嗎?估計哪天出門一頭栽倒,爛在臭水溝里都沒人知曉。」程三五笑道。
「愚不可及!」長青先生聽不下去了,近兩百年來被視為最有可能得證仙道的高人,在程三五口中卻是如此不堪,當真令人厭惡。
而跟在程三五身後那頭棗紅大馬發出幾聲低淺嘶鳴,似乎頗為歡快。
「妖人麾下就算沒有黑龍助陣,也有其他妖魔。」蘇望廷提醒道。
「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程三五面無懼色:「而且那個假教主也是血肉之軀,照樣能用刀砍死。」
「等你能夠靠近他身前再說大話。」長青先生冷笑一聲。
「對付術者,也不一定非要近身廝殺。」此時齊知義來到,他笑著說:「此次出發前,尚道長領著一眾弟子給弓箭加持法術,過去我們沒少用這些法箭對付作亂術士與妖魔,專破護身法術。」
程三五擔心道:「那些法箭我也試過,只怕未必能夠傷到那個假教主。」
齊知義直接給了他胸膛一拳:「所以還是要靠你啊,直接發動強悍罡氣,一舉打破對方護身法術。」
程三五聞言只是重重點頭,沒有多說其他。
「相比起護身法術,我更擔心的還是這個結界。」長青先生望向天池:「那妖人能夠發動如此廣大的結界,只怕不僅能夠壓制異教法術,對他自己或許也有更多助益之功。」
長青先生心思煩躁,以他的修為,尚不足以法術破除這等結界,就算來到天池也沒用。
「殺敵破陣,通常是一回事。」齊知義望向西北方,笑道:「看,為我們破陣之人來了。」
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去,就見一名身穿灰青短褐的僧人沿著積雪山脊走來。
這名僧人身材高大,雙手合十、赤腳而行,褲管攏到膝蓋上,即便身處風急霜寒的高山,仍舊是一副下田農人的模樣,完全不像那些久受供奉、貪圖享樂的假和尚。
而且這名赤腳僧人身法極快,明明邁步動作不疾不徐,低眉垂首一副默誦佛經的模樣,但轉眼間便來到眾人面前,顯然不是尋常輕功。
「拜見齊小將軍。」
赤腳僧人主動上前拜會,即便他語氣刻意壓得和緩,但仍是難掩洪亮中氣,而且他那張忿怖怒相與虬結筋肉就跟佛寺中的天王造像一般,讓人懷疑他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
齊知義微微點頭示意:「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小僧延定,奉主持之命前來。」赤腳僧人微微躬身。
齊知義又問:「善智大師也來到天池附近了?」
延定伸手示意西北方一處積雪較少、地勢緩和的山頭:「主持已至彼處,我等將依照先前安排,遣門人至天池周圍誦經持咒,動搖外道結界。」
「好!」齊知義一擊掌,戰意昂揚:「諸位做好準備,務求一鼓作氣、蕩平妖邪!」
……
齊大都護騎在馬背上,目光炯炯,默然不語,他望著遠處殺聲動地、火光沖天的營寨,那頭身形碩大的潛沙地龍此刻已是一具屍體,撞破了大段寨牆,七八根鐵槍刺破甲殼,深深釘入體內,妖魔血污匯成小溪,將下方河灘染得一片猩紅。
「稟告大都護!敵寨已被攻陷,另有敵軍殘部分散逃入附近山林!」一名校尉騎馬趕來,連忙匯報戰況,他手中還提著一桿鷹翅銅杖,趕緊奉上:「卑職在敵軍手中繳獲此物,請大都護過目!」
齊大都護沒有主動伸手,而是由一旁身材肥壯的尚道長接過,他端詳片刻後言道:「從形制上看,應是祆教法器無疑。而且此物非比尋常,不會是尋常教眾所掌。」
「你們從何人手中繳獲?」齊大都護問道。
校尉答道:「是幾名部族首領,他們本事不大,我軍攻入寨中時,他們還在爭奪此物。」
「爭奪?」齊大都護揮手道:「傳我將令,找到一名叫康福諦的胡商,能擒則擒,他若負隅頑抗,立斬不赦。」
「是!」校尉當即策馬遠去。
旁邊一名參軍司馬不解:「大都護,康福諦先前暗中遣人來信,說自己真心反正,打算裡應外合。可為何遲遲不見他出手?」
「你沒看見麼?敵軍營寨自己先亂了。」齊大都護望向那鷹翅銅杖:「原本我也沒十分指望康福諦,現在看來,要麼是東窗事發,要麼是率先內訌了。」
「他們本就是一夥老弱殘兵,面對大都護率軍來攻,會有這個結果也不稀奇。」參軍司馬說。
「你來收拾戰場、追擊殘部,我直接帶兵趕去天池。」齊大都護說完這話,提起一桿倒插在地、長達丈余的鐵槍,數百騎兵緊隨其後,策馬揚塵而去。
「大都護務必小心。」參軍司馬叉手目送,隨後他望向那條潛沙地龍的屍體,不禁感嘆道:「真不愧是大都護,徒手擲出的鐵槍,竟能輕鬆貫穿妖魔那堅硬甲殼。」
「先是火煉硃砂成銀,然後煉鐵勾添相雜,取西北乾天之氣加持七七四十九次,這等百鍊神槍當然能重創妖魔。」尚道長用一張寫滿符咒的白布將鷹翅銅杖包好,然後說道:「你記得叫人把那些鐵槍收回,我可不想再費心鑄煉了。」
「尚道長你要做什麼?」眼看對方行色匆匆,參軍司馬連忙問。
「大都護趕往天池,我豈能坐視?那妖人不知還有什麼手段,我這就趕去助陣。」尚道長背上一柄寬刃重劍,把衣擺袖袍紮起,他那黝黑肥壯的外表,比起道門高士,更像是行走江湖的綠林豪俠。
不待參軍司馬多言,尚道長翻身上馬,同樣疾馳而去。
……
「徒手擲槍,直接釘死潛沙地龍,當真可怕。」
安屈提揉了揉太陽穴,揮手撤去鏡中畫面:「康福諦這傢伙,眼看形勢不妙,立刻派人暗中聯絡齊景陽,謀求退路。這些奸商啊,果然一個都信不得。」
雖然身處天池神宮之中,但安屈提依舊能掌握外界情況。康福諦一面聯繫大都護府,一面挑動石陀揭對付郭利貞,使得原本安排在山腳的兵馬轉眼潰敗,被齊景陽帶人殺得七零八落。
安屈提眼看形勢急轉直下,趕緊施法召喚,強迫那條潛沙地龍再度現身,期盼能夠拖住對方一陣。
奈何結果大失所望,潛沙地龍照樣被那位齊大都護一通投矛擲槍當場擊殺,沒有半點取巧,全憑實打實的強橫武力。
「內勁凝一成罡氣,中原不止法術,武學傳承也是深如淵海啊。」安屈提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肩,然後在地上擺出各種奇怪扭曲的姿勢,恨不得要將身體四肢扭成一團。
「唉,多年不練,荒廢了。」安屈提起身感慨道:「天竺的三脈七輪、瑜伽奧義也算是高深精妙,但還是那句話,這等法門往往需要花費一生去修煉精研,等我開始學習時,已經不太適合了。」
安屈提所學駁雜,這自然是有利有弊。好處就在於他對敵應戰的手段層出不窮,儘管他承認齊大都護武藝超凡,但他還是有辦法對付。
至於壞處,安屈提想起當年在中原遊歷時見到的某位高人,他當面點明自己「根基不純,來日成就終究有限,難以再進一步」。
一開始安屈提還不服氣,可是在接觸過道門仙法後,幾年修持所證寥寥,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結果。
「貪多嚼不爛啊,現在後悔了?」安屈提苦笑著自嘲起來。
話雖這麼說,可是安屈提對於自己的謀劃仍是無比自信,抬頭望去,星軌儀懸於鏡殿穹頂中央,緩緩旋轉,初時絢爛奪目的焰光此刻反倒歸於平靜,不斷累積與凝聚著星辰之力,為轉化儀式做最後一步的準備。
「嗯?終於來了。」
察覺到神宮之外的細微動靜,安屈提負手低頭,用起家鄉的語言喃喃道:「這興許便是命運給我的考驗吧?指望藏身陰影之中來逃脫審判,終究是不可取的。不知我的靈魂放到天平上時,和羽毛相比孰輕孰重?」
但這種念頭轉瞬就被安屈提自己摧毀得半點不剩,他昂首挺胸、仰望星軌,轉而用起漢話說道:「哼!愚夫之想!生死從來不由天,前路已明,擋我者……死!」
心念既定,安屈提昂揚邁步,氣勢大變,他徑直走到神宮門後,石門似乎也感應到強大壓迫,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響,猛然向兩側打開。
勁風撲面,掃蕩煙塵,但見一人,拄刀獨立,巍若崇崗、雄比峻阜,正是程三五。
「你終於出來了。」程三五主動開口:「你是打算自己了斷,還是由我們來結果你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