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亂象止息

  第171章 亂象止息

  阿芙獨自坐在酒肆二樓的露台上,憑欄遠眺,望著檐外淅淅瀝瀝的朦朧細雨,百無聊賴,默默嘆息。🍫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難得見上章君如此作態。」

  一襲文士青衫的閼逢君登樓來到,身上無半點沾濕,他看見阿芙身前桌案上杯盤狼藉,淡淡笑道:「寡酒難飲,不如我來陪上章君喝兩杯?」

  阿芙回頭掃了一眼,連答應擺手的心情也無,閼逢君自顧自朝樓下吩咐幾句,片刻後便有店伙端來酒壺酒杯和幾份小菜。

  閼逢君落座後主動為阿芙斟酒,自己淺嘗一口,露出讚許表情:「這中山松醪著實不錯,若是能采幾支蓮蓬,剝取蓮子佐酒,更添滋味……我依稀記得這是江南夏夜的乘涼風俗?」

  「是。」阿芙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江南好啊,六朝神韻、秀美山水,也多神仙窟宅。」閼逢君感慨道:「若能有十幾頃水田莊園,在山野間修造別業,就此安居修養,誰樂意成天勾心鬥角、冒險廝殺?」

  阿芙眉頭一動,抬眼看向對面:「你是來問罪的?」

  閼逢君放下杯盞:「這話為時尚早,我已經大致了解今番事態,可其中具體尚有許多關鍵尚未釐清,所以特地來找上章君了解一二。」

  永寧寺一番惡戰過後,程三五身受重傷。雖說因緣際會得玄牝珠保住性命,可至今過去將近一月,他仍然昏迷不醒。

  而此前由於焦螟而引發的混亂,最近一段時日突然平息,淨光天女的下落也無從尋覓。

  至於那神秘莫測的「楚漁父」,更是在永寧寺大戰過後,趁著眾人收拾混亂的當口,悄然消失不見。

  可以說,此次由阿芙主導的任務,不論是誅殺淨光天女,還是她私心作祟想要找到幕後主使,一概沒有成功。

  何況這一次事態牽連越發嚴重,定州刺史被殺,永寧寺被夷為平地,消息傳到長安,聖人大為震怒,責令徹查。而這顯然與馮公公最初要求低調解決的安排相悖。

  加上強圉君痊癒之後,立刻發信報知長安,其中對於阿芙多有貶責之辭,直言就是她安排不當,導致淨光天女得以逃脫。

  馮公公和閼逢君自然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內侍省一向難容無能敗事之人,阿芙必然會被追究責任。

  「此次事情遠比最初預想要複雜。」阿芙辯解道:「淨光天女不過是一個台前傀儡,幕後仍有高人陰謀布局。你想必已經從李鍊師那裡了解到能使人發狂的焦螟大疫了?」

  閼逢君正色道:「確實聽說了,但我看定州這邊風平浪靜,不見有人作亂。」

  「誰知道那幕後主使到底有何用心?」阿芙以手支頤,難掩疲態。

  「我聽說永寧寺那邊戰鬥很激烈?整座寺廟被地震所毀,僧眾死傷慘重。」閼逢君問道。

  「整件事混亂不堪,我近來也只是查出些許頭緒。」阿芙從一旁取出卷宗,附帶幾張人貌圖形,遞給閼逢君過目:「先是那烏羅護和大門藝,此事牽涉渤海郡國,但其中另有蹊蹺。」

  閼逢君翻閱手中人貌圖形,皆是由阿芙親筆所繪,筆觸細膩,比起追求寫實仿真的畫影之技,阿芙所畫更類似南朝興起的仕女圖樣,講究靈動傳神。

  當看見楚漁父的略顯窮酸的容貌神態時,閼逢君面露疑色,阿芙說道:「就是此人在烏羅護手中救走大門藝,隨後到永寧寺投宿。當夜消失不見,次日地震山崩後再度出現。」

  「上章君怎麼看?」閼逢君問。

  「我說不準,此人似有心機,其用意卻難以斷言。」阿芙說道。

  「大門藝如今何在?」閼逢君又問。

  「城內驛館,我已經派人將其照看起來了。」

  閼逢君微微點頭:「稍後我將他帶去洛陽拜見聖人。」

  阿芙問道:「聖人已經出發東巡了?」

  「下個月才動身。」閼逢君隨後拎出劉玄通那張圖形:「這人就是上章君此前密報提及的行屍?」

  「對,身子已經被程三五剁碎了,腦袋封存起來,你也一併帶走好了。」阿芙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這麼厲害的人物,定然不是默默無聞之輩,我懷疑他也是幕後主使事先安排的手段。」

  「我知道此人身份。」閼逢君見阿芙目光變得鋒利,沒有掩飾:「他叫劉玄通,開國初年掀起河北叛亂,殺傷多位功臣宿將,靠太祖親徵才消滅的強敵。」

  「竟是此人?」阿芙聞言一驚,劉玄通活躍之時,她還在古墓中沉眠養傷,自然不曾見過,但其人威名也是有所耳聞。

  「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永寧寺,這可不太尋常。」閼逢君神色凝重。

  阿芙補充道:「我後來派人挖掘廢墟,發現永寧寺地下有一處墓室,還備有石棺,應該就是用來安放屍體的。⑥⑨ⓢⓗⓤⓧ   .⃝ⓒⓞⓜ」

  「養屍之法?」閼逢君提出自己的猜測。

  「興許是吧,但還需要另外詳查。」阿芙扭頭望向檐外城郭里坊,嘆息說:「如果不是程三五和長青,恐怕此戰勝負難料。」

  閼逢君盯著人貌圖形,沉默良久方才開口:「不太對,幕後主使將劉玄通安放在永寧寺地底,到底是意欲何為?」

  阿芙沒好氣說:「我哪裡知道?」

  「你方才說這個楚漁父,在投宿永寧寺當晚曾經失蹤不見?」閼逢君晃了晃其中一張圖形。

  「我仔細盤問過大門藝,他就是這麼說的,不會有假。」

  「這就說得通了。」閼逢君一把將人貌圖形拍在案上,略顯激動道:「此人就是拂世鋒一員!而且地位相當重要!」

  阿芙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拂世鋒?你確定?」

  閼逢君深納一氣,隨後抬手揚袖,發動罡風籠罩這處露台,隔絕內外聲息,外界事物也變得模糊不清,就算有人在一旁純以眼力窺探,連唇語都讀不出來。

  「上章君可知,當年劉玄通就死在這定州城?」閼逢君率先言道。

  「知道。」阿芙隱約猜到什麼:「莫非參與斬殺劉玄通的,不止是太祖及其玄甲親衛?」

  「劉玄通的武藝,上章君是見識過了,尋常兵士數量再多也無用,太祖不會白白浪費他人性命。」閼逢君解釋說:「而拂世鋒當年暗中襄助太祖,最為緊要的一役,便是斬殺劉玄通這個大敵,為太祖一統天下鋪平道路。」

  阿芙近一個月以來,也對楚漁父的來歷做過許多猜想,其中就包括拂世鋒,只是苦於沒有確切證據,而現在得到閼逢君的親口驗證。

  只是阿芙覺得有些奇怪,閼逢君未加驗證便有結論,在她看來實在武斷,於是試探道:「此言未免有些捕風捉影了,憑什麼斷定楚漁父就是拂世鋒一員?」

  「此人夜裡失蹤,次日永寧寺地震,可見他必定與劉玄通激戰一場!」閼逢君信誓旦旦:「若非有深仇大怨,劉玄通為何身死之後仍然試圖報復?」

  阿芙表情有些微妙:「我問過長青,他說屍身復起傷人,皆因感應生機陽氣而動,如磁石吸鐵,不會因為身份有所區分。」

  閼逢君稍作停頓,轉念言道:「此言雖然有幾分道理,卻未必能解釋楚漁父失蹤與永寧寺地震一事。而且劉玄通生前武功極高,隱約有天下第一人的威名,百餘年屍骸未腐便足以證明了。」

  「這話有些牽強。」阿芙擺擺手:「不過隨你怎麼說吧。」

  阿芙面上波瀾不驚,但內里可謂心潮湧動。她仍記得劉玄通針對程三五的強烈敵意,那是不死不休的極大仇恨,可見程三五與劉玄通生前有甚深牽連。

  現在聽閼逢君這麼一說,能夠讓劉玄通撇下楚漁父不管,直撲程三五的生前仇敵,那豈不是只有大夏太祖?

  心念及此,阿芙不敢想下去了。

  但閼逢君卻沒有轉移話題的意思:「不過程三五能夠斬殺劉玄通,這倒是讓我很意外。」

  「若非長青加持法術,程三五也沒有勝算。」阿芙解釋說:「何況此前烏羅護也是長青施法擊殺,這回便數他功勞最大,我在密報中也提及了。」

  「陸七公子竟有這般道法造詣?」閼逢君難掩驚異之色。

  「法術又不像武學,只靠勤修苦練能成,保不齊一朝頓悟便有所突破。」阿芙舉杯輕抿,意興闌珊。

  閼逢君察覺到阿芙消沉之意,轉而問道:「程三五的傷勢如何了?」

  「傷得很重,可能有損根基,至今尚未甦醒。」阿芙低眉垂目、濃睫微顫,她這話並不完全為真。

  自從長青將玄牝珠置入程三五體內,筋骨腑臟的傷勢在旬日內便盡數痊癒,唯一問題就是經脈氣機紊亂無序,就像當初用幔卷荷盛酒施毒之後的情形。

  至於程三五為何遲遲不醒,長青認為是自己貿然加持神將法力,使得他識海受到極大衝擊,人身本能出於自保,主動斷絕五官知覺,以免外緣滋擾。這種情況只能靠長期靜養,等待恢復。

  「他如今在何處?」閼逢君問道。

  「我將他安置在城北一座僻靜宅院,由長青負責照顧。」阿芙嘆了一口氣:「沒事就別去打擾了,他現在這樣與活死人無異。」

  阿芙這麼說,其實仍然存有私心。她還是希望能夠由自己來掌控程三五,如果可以借著此次重傷昏迷,罷去他的昭陽君之位,那對阿芙利益更大。

  或許還是因為自己主動捨棄玄牝珠而感到後悔,無論如何都要從別處找補回來,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情稍稍舒緩。

  「如此看來,上章君恐怕無力繼續查辦淨光天女一案了。」閼逢君帶著商量口吻,說道:「我打算讓強圉君接手此事,不知上章君意下如何?」

  阿芙哪裡不明白,自己此次辦事不力,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也不再強撐顏面,微笑道:「能者多勞,還請替我多謝強圉君。」

  「那等程三五醒來後,還請傳書一封,好讓我及時知曉。」閼逢君起身離座,撤去罡風之界。

  「長青打算將程三五帶去嵩岳伏藏宮修養,我覺得並無不妥,已經答應下來了。」阿芙言道。

  「嵩岳?」閼逢君稍加思索,安排道:「沒問題,那便請上章君往後一段時日在東都待命。」

  阿芙點頭稱是,閼逢君拱手離開,她也不起身相送,只是默默晃動酒杯,思緒杳然。

  ……

  「拱辰衛那個閼逢君來到定州了,你不去看看嗎?」

  城北某處院落中,木鳶飛到窗台上,就見聞夫子與洪崖先生正在對弈手談,氣不打一處來:

  「喂!你們兩個太過分了吧!我成天幫忙盯梢,結果你們在這偷閒!」

  聞夫子輕咳兩聲,連忙擺手:「我們這是忙裡偷閒嘛,程三五就在隔壁院子,你可別太大聲。」

  「你怕什麼?都露臉了,等著各地州縣貼滿你的人貌圖形,來一場搜山檢海大通緝吧!」木鳶惱道。

  聞夫子捻著鬍鬚犯愁:「誰能想到這麼巧啊?一扭頭就撞見程三五。當時候你是沒看見,我險些被他剁成十七八截下鍋煮了。」

  木鳶氣得原地亂蹦,對洪崖先生說:「你這種性子居然能忍得下他?我都要被氣炸了!」

  洪崖先生頭也不回,伸手落子,好似對外界一無所知,只有眼中棋盤。

  「你這木鳶炸不了,我拆開看過了。」聞夫子一副調皮搗蛋的頑童笑容:「就算是突然受到衝擊,內中符心也只會氣機耗散。」

  「拆開……」木鳶氣得哇哇亂叫:「聞夫子!聞邦正!你居然動我的東西!你休想再找我幫忙了!」

  說完這話,木鳶振翅飛走,轉眼不見。

  「看這樣子,不像是什麼心機陰沉之輩啊。」聞夫子將腦袋探出窗戶看了幾眼,然後對洪崖先生說:「驪山仙源洞天的事,會不會只是白雲子搞錯了?」

  「稍後我會親自去看。」洪崖先生提醒道:「但姜偃並非一人,誰也不能斷定其背後的真實用心。」

  「哎喲,這是看著饕餮不足為慮,自己人就要相互算計起來了?」聞夫子投子認負,靠在椅背上拂面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