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疊代無終

  第158章 疊代無終

  當長青冒雨趕到之時,戰鬥已經結束,內侍省發狂之人被盡數困縛、分別關押,程三五和阿芙正在清點死傷。♜🍪  ♗😈

  「喲,你來得不巧,我們這下沒人上茶招待了。」

  程三五渾身濕漉漉的,用布巾擦拭頭臉,看著輕鬆淡定,可長青依舊能感應到他不久前大動干戈,周身仍有絲絲灼熱氣機徘徊未散。

  「你們的人是不是突然發狂了?」長青沉聲問道。

  程三五苦笑著撓頭:「唉,除了我跟母夜叉,幾乎全栽了。」

  這時阿芙換了一身乾爽衣物來到,擰著濡濕發尾:「聽你這話,似乎早就預料這種狀況?」

  「談不上預料,只是剛好從李鍊師處得知一事。」長青輕嘆道:「只是可惜來遲一步。」

  「進來談吧。」

  阿芙領著長青來到一間廂房,張藩安置在此,雙手反綁在背後,兩條腿跟床腳綁在一塊,防止其逃走。

  張藩已經清醒過來,嘴裡被塞了一塊布,發出嗚嗚叫聲,身體扭動掙扎,雙眼布滿血絲,狂態畢現。程三五上前將布扯開,對方當即厲聲叫罵道:「放開我!不然遲早殺光伱們!你們這群陰險小人,竟敢算計老子,我們橫流派可不是好欺負的……」

  「看,就是這樣。」程三五抬手示意,然後將張藩的嘴巴重新塞上。

  長青舉劍指在眼前一掃,運起法力,湊近端詳片刻,沉吟道:「果然,邪祟侵犯,致使神魂不守,情志喪亂,言行剛強橫暴。」

  「跟那些蝗蟲有關麼?」阿芙問。

  「你知道?」長青微訝。

  阿芙倚牆而立,淡然道:「稍加推測就能想到,當時除了我跟程三五有罡氣護體,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蝗蟲咬傷。原本以為只有屍毒,現在看來另有玄機。」

  「話說強圉君也被蝗蟲咬了?」程三五問道:「他弓術這麼厲害,居然沒有罡氣護身?」

  「有是有的,估計當時沒來得及運轉護身。」阿芙解釋說:「我也說過,他一身能耐全在弓術上,護身罡氣未必十分堅實。」

  「那就對了!」程三五一拍腦門:「之前我還發現,那些蝗蟲爬滿全身後,會不斷消磨罡氣,逼得我要鼓足了勁才能護住身子。」

  「莫說尋常蝗蟲,就算是以秘法邪術操弄的蛇蟲,也不見得能有這般本事。💢♬ ➅9ⓢ𝓱𝓾Ж.c๏𝓜 👊🎃」阿芙看向長青。

  「蝗蟲並非異狀源頭。」長青來到戶外屋檐下,跟程三五與阿芙說起先前從李含光那裡聽來的南朝焦螟大疫。

  程三五隻當做是一樁陳年舊事,反應平平。但阿芙聽著聽著,臉色便漸轉陰冷。

  「好,很好。」阿芙聽完之後,微微點頭,臉上笑容帶著一絲狠辣味道。

  「還有一事。」長青提醒道:「這焦螟之蟲寄附人身,等閒不會發作,理應要以某種法術手段催動,方能使常人喪心發狂。」

  阿芙自然是聽懂了:「放出蝗災、救走淨光天女的幕後主使,並未就此銷聲匿跡,仍然在河北某處興風作浪。」

  「應是如此。」長青沉思片刻:「我原本以為是巧合,可仔細想想,為何內侍省的人會在今晚忽然發狂?」

  「是因為你們今日祈雨法事完畢?」阿芙何等聰慧,立刻猜到了。

  長青重重一點頭:「很可能就是這樣,此前我和一眾高道登壇做法,勾連天地之氣,李鍊師還動用了白雲子宗師打造的萬象鍾,方圓境域斷然不容邪祟鬧動,幕後主使自然無法藉助焦螟催人發狂。可是當祈雨法事結束,對方便有機可乘,而且趁夜裡暴起突襲,若非你們武藝精深,只怕死傷慘重。」

  「已經死了好幾個了。」程三五有些尷尬地搓搓臉頰:「之前哪裡想到會是什麼蟲子,強圉君的人忽然朝我們射箭,我發起狠來直接砍死幾個。幸虧他現在也是半瘋不瘋的樣子,事後隨便搪塞過去就好。」

  「你手下的人照樣相互殘殺,死傷多人。」阿芙提醒說。

  程三五憤憤道:「等我找到那個幕後主使,一定要讓他吃盡苦頭。」

  阿芙問長青:「你有辦法找到操御焦螟的源頭嗎?」

  「我未必能行,或許還是要請李鍊師出手。」長青言道。

  「那便有勞你把李鍊師請來。」阿芙收起往常輕視語氣:「我們這裡的人也需要請他以妙法救治,祛除寄體焦螟。」

  「我這就去跟他說。」長青當即告辭,再度冒雨離去。

  程三五望著長青背影,叉腰道:「這個長青,著實長進不小。還沒等我們去查,他就把事情搞明白了。」

  阿芙沉默不語,程三五見她心情不佳:「這事……跟你那個強敵有關?」

  「我就是在建康大疫那段時日,又一次被擊敗重傷。💘🎈  ♨🐧」阿芙倚牆抱臂,看著檐下雨簾,神色恍惚:「那傢伙還活著,他驅使焦螟作祟,就是為了對付我。」

  「那他這回可是大大失算了。」程三五一拍胸膛:「有我在,你用不著害怕!」

  阿芙被程三五這番表態逗樂,無奈發笑:「你難道就沒想過,跟我太過親密,反而會招致殺身之禍?」

  「萬一是反過來呢?」程三五問。

  阿芙輕移蓮步,在屋檐下款款漫步,負手身後,難得露出一副嬌俏模樣,側臉回頭:「我已經跟你講過我的強敵,你也該跟我說說你的仇家吧?」

  程三五笑而不語,阿芙見狀,也不強迫,只是略感無奈,她發現程三五還沒完全向自己敞開心扉。

  待得天色微亮,長青與李含光再次來到,還帶上一堆符咒法物,準備周全。

  李含光逐一檢視內侍省人手後,神色凝重道:「焦螟如風疾侵入頭中,施法祛除也要小心謹慎,倉促間沒法完成,至少要月余時日。」

  「無妨。」阿芙答應下來:「李鍊師盡力而為,任何需索開口無妨,內侍省自會安排。此番祈雨安民、收治邪祟之功,我必會向上大力表奏。」

  李含光微微點頭,看他樣子好像不太在意這些,而是說道:「但有一事,蝗蟲撲人噬咬、散布焦螟作祟,恐怕不止內侍省諸位受害。」

  阿芙默然思索,長青搶先說:「不錯,當初無數蝗蟲突然出現,想必附近州縣也會遭到波及。儘管後來多數蝗蟲被雷聲震死,散離在外的邪祟也被法事收治,但已經寄附人身的焦螟沒那麼容易處理乾淨。」

  程三五主動開口詢問:「那你們說說,我們要怎麼幹?」

  「找到操控焦螟邪祟的源頭,或是巢穴、或是祭壇,將其徹底搗毀,徹底了斷此禍。」李鍊師言道:「可這一回不比當年,焦螟經由蝗蟲散播,想要窮究源頭,極不容易。」

  「但蝗蟲總歸是有來處的。」阿芙心生一計:「我們內侍省在河北道其他地方還有人手,只要查明蝗災最初發生之地,應該就能找到焦螟巢穴的大致方位。」

  李含光贊同道:「此法值得一試。」

  「我跟你們一起去。」長青不落人後,挺身而出:「想要搗毀邪祟之源,只憑刀劍拳腳可做不到。」

  「我看行!」程三五環顧左右,大大咧咧笑道:「嘿!又是咱們三個,管他到底什麼妖魔鬼怪,還不是手到擒來?」

  ……

  「程三五要離開了?」

  貴鄉城內某處院邸中,孔一方見洪崖將要動身,匆忙上前詢問道。

  「是。」洪崖不論對誰皆是少言寡語。

  孔一方拿出一面雕工精緻的玉符,綴連金黃絲絛,恭敬道:「河北多處通都大邑,皆有我懷清一脈的產業,洪崖先生出示這面符令,便能調遣其中人手。雖然他們都是些凡夫俗子,不堪大用,但也足可應對庶務。」

  洪崖瞧了玉符一眼,沒有主動伸手去拿,孔一方見狀,連忙補充:「先生放心,那些人並不了解拂世鋒,他們不是行商坐賈,便是武林人士,平日裡主要是幫忙打探消息、往來聯絡。」

  拂世鋒里九位掌令,大多數都有自己的勢力人馬,要麼是像東海蓬萊那般,傳承悠久的世外仙門,要麼是懷清一脈這種經營產業的豪族大家。

  但是就孔一方所知,也有極少數掌令幾乎說得上孑然一身。

  那個從先秦亂世一直活到現在的申姬前輩自不必提。準確來說,她甚至不算是「活人」。過往除了轉移饕餮封印之地,以及參與轉化饕餮這種大事,也極少與拂世鋒其他人往來。

  除此以外,便要數這位洪崖先生了。

  世人往往以為洪崖先生乃是前朝成道的高人,事實上,洪崖先生是一個歷代繼承的身份與名號,這一支傳承自漢初便已出現。

  而且代代相傳的,不止是洪崖先生這個身份。

  傳說最初那位洪崖先生從饕餮那不死不滅的大凶真性中獲得啟發,並依黃老之學,開創了一門「穀神不死法」,能夠凝鍊自身所有知見閱歷,從而傳給下一代。

  儘管每一代得到穀神傳承的洪崖先生,都需要從頭開始下手修煉,但其人精進之速遠非常人可比。並且擁有長久歲月積累下來的知見閱歷,僅憑這點就不是尋常手段可以應付的了。

  而與之一併傳承的,還包括消滅饕餮的誓願,以及出入龍池的太一令,這是初代洪崖先生確保後人不會偏離最初追求與設想的高妙手段。

  想當年,為了刺探這個秘密,孔一方付出極大代價,還搭上了自己秘密栽培的幾位高手。結果僅僅是重創了上一代洪崖先生,還殺了一位岱輿長老。

  而哪怕孔一方當時儘可能掩飾形容面目,此後又幾次借著假死隱遁、改變身份形貌,但他仍然擔心這一代的洪崖先生會認出自己。

  「好。」

  洪崖先生沒有遲疑多問,抬手拿走玉符,也不行禮致謝,直接轉身離開。

  跟無攖子那種超然出塵、孤高傲岸不同,洪崖先生更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這或許就是穀神不死法歷代傳承的結果,心智性情早已不能與常人相提並論。

  洪崖先生離開後,孔一方獨處良久,默自思量。此番借著蝗災之禍,算是暫時從監視程三五的事情中脫身,但他並沒有半點慶幸之意。

  聞夫子與洪崖的到來,說明他們並不是如嘴上所說那般,對於饕餮之外的世間紛亂毫不關心。

  尤其是聞夫子,他煞費心機、謀劃布局,好不容易將饕餮轉化為人,又放任程三五行走世間,定然是有著極大期許,絕不僅僅是為了徹底誅滅饕餮。

  孔一方心中冷笑,在他看來,聞夫子這人滿腹虛偽狡詐,渾身上下散發著儒生那種捨我其誰、當仁不讓的自以為是,仿佛真能平治天下一般。

  拂世鋒中,還有幾個類似這樣的蠢輩,他們最是頑固不化,註定不可能改換心思、配合自己。

  「倒是那個姜偃,或許有突破之機。」孔一方暗自盤算起來。

  姜偃不是一個人,這在拂世鋒中不是秘密。這支傳承最早可追溯至周穆王之時,他們精通機關之術,自稱偃師,能刻木為人,自發而動,與生人無異,但無靈性智識。

  偃師傳承至秦時最為鼎盛,他們深受祖龍重視,九州珍寶盡數匯聚,為祖龍興建宮室、打造偃偶。其最高傑作,便是能夠擊敗饕餮的十二金人。

  然而孔一方從懷清一脈留下的密錄中得知,姜偃一脈的先人還為祖龍打造了一件名為「帝宮」的機巧造物,當年清夫人提供大量丹砂水銀便是用於此事。

  但直到祖龍崩於沙丘,帝宮似乎都沒有完成,而姜偃一脈也隨著秦末亂世,隱遁化外,成為拂世鋒的一員。

  孔一方唯一能夠確認的,那便是姜偃每隔三年便會來信索取定額丹玉,此舉幾乎千載不變,懷清一脈甚至單獨辟出一處秘庫,專為收藏丹玉,以備姜偃所需。

  如此穩定需索耗費,或許便與那「帝宮」有關。

  考慮到姜偃一脈藉助機關木鳶,耳目遍及各處,恐怕對孔一方的未來謀劃大大不利。但貿然殺之,只怕又難以根除這頭百足之蟲。

  「看來,要費一番心思拉攏了。」孔一方改頭換面,推門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