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陰差陽錯

  夜幕降臨。

  五城兵馬司營地中燈火通明,明明七千人的隊伍,硬是搭建了足以容納上萬人的寨子。

  從外面遠遠看上去,陣勢很是噓人。

  「敵軍停留在了揚州城外,看樣子我們的徐閣老,還是有點兒能力。

  沒有被叛軍糊弄住,也不枉我們一路急行軍趕來!」

  舞陽侯笑呵呵的說道。

  一路急行軍過來,肯定不是為了救援徐閣老。

  憑藉雙方的關係,不背後捅一刀,那都是顧全大局。

  站在五城兵馬司的立場上,揚州城可以被叛軍攻破,但絕對不能因為榮指揮使一行人被攻破。

  急匆匆的趕過來,為的就是清理門戶。

  現在得知叛軍詐城失敗,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錯。

  如果不是一路急行軍,士卒們正處於疲憊狀態,影響了戰鬥力。

  光城外那幾千叛軍,估摸著連這場會議都不用開,就直接殺了過去。

  見識過叛軍的廢材後,對兵力相當的敵人,他已經不放在心上。

  「指揮使大人,徐閣老是歪打正著。

  叛軍偽裝的那麼明顯,他居然都沒有發現。

  如果我們把真相告訴他,不知道今天晚上,他還能不能睡個安穩覺!」

  趙亞威的話一出,眾人立即哄堂大笑。

  調侃一名閣老,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消息傳到徐閣老耳中,哪怕文武殊途,人家要收拾一名小千戶依舊很簡單。

  不過這裡都是自己人,趙千戶擺明是在向舞陽侯表忠心,消息自然不會泄露出去。

  「趙千戶,你這個主意不錯。

  揚州安危事關重大,為了確保萬無一失。

  我們必須讓徐閣老第一時間知道真相,以便及時加固城防!」

  一旁的唐千戶跟著附和道。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被他這麼一加工,瞬間變成了必須完成的公事。

  壞頭一開,在場的一眾將領紛紛找起了理由,看得李牧是目瞪口呆。

  從眾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大家對軍功充滿了渴望。

  為爭搶主攻任務,不惜放下節操,猛拍舞陽侯的馬屁。

  李牧沒有跟著湊熱鬧,首功他已經拿了好幾次,再拿下去大家都有意見了。

  叛軍的大部隊還在路上,光城外的幾千叛軍,就算全部都給砍了,也沒有多少軍功。

  「好,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就派人知會徐閣老一聲。

  為了保密,我們在附近的消息,暫時就別告訴徐閣老了!」

  心裡樂開了花,臉上舞陽侯依舊強撐著保持淡定。

  揚州城只要現在沒丟,後面就不會有問題。

  以本部的兵馬對決叛軍主力,或許存在幾分不確定性。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京營的騎兵已經南下,算算時間明天就會抵達。

  有了騎兵部隊的配合,大軍十分的戰鬥力,都能夠打出十二分來。

  義軍營地。

  驚聞噩耗的第一時間,黃仁亮就想帶著部隊跑路。

  核實消息之後,他跑路的心思就更濃了。

  如果不是天色已晚,義軍又不具備在夜間行軍的能力,他恨不得立即下令撤退。

  管平常口上怎麼鄙視官軍,也必須承認: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義軍精銳打不過官軍精銳。

  軍心士氣、日常訓練都不是最大的問題,真正懸殊之處在於裝備上,

  一方是甲冑齊全,一方是麻布單衣。

  正面一個交鋒,他們就會損失慘重。

  義軍想要獲勝,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人海戰術。

  只要數量足夠多,就能夠堆死敵人,

  「確定敵軍有一萬多人?」

  黃仁亮不死心的問道。

  兵力相當的情況下,他都想要跑路。

  若是兵力處於絕對劣勢,那就更加沒法打。

  「將軍,我們觀察過敵軍營地,最少能夠容納上萬人。

  擠一擠的話,沒準兩萬人也能夠住下。

  敵軍營地守衛非常嚴密,我們的人沒法靠近,無法核實敵軍的真實兵力。」

  青年將領的話,打消了黃仁亮的最後一絲幻想。

  光他身邊這點兒兵力,還不值得敵人玩兒虛張聲勢。

  官軍把營地修那麼大,要麼是真有那麼多兵,要麼是有援兵過來。

  無論哪種情況,接下來需要承受的軍事壓力,都非常的大。

  「傳令下去,全軍做好開拔準備,明日一早就撤離!」

  黃仁亮果斷的下達命令。

  多年的私鹽販子生涯,教會了他一個道理:打不贏,就趕緊跑。

  只要人活著,一切都有希望,

  府衙之中。

  「什麼,城外官軍是叛軍假扮的?」

  徐文岳驚恐的問道。

  此時的揚州城中可沒有兵,光那幫臨時工衙役,維持治安都困難。

  一旦叛軍發起攻城,城內的虛實瞬間就會暴露出來。

  「是的,閣老!

  守城兵丁發現敵軍士兵中有多名朝廷的通緝犯,榮指揮使就算再不知輕重,也不可能把這些人收入魔下。

  為了核實真假,學生安排人冒險靠近敵軍營地查探,也發現了不對勁。

  作為大軍統帥的榮指揮使,居然淪為了階下囚。

  一起被關押的,還有多名朝中將領。」

  侯懷昌肯定的回答道。

  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他可不敢馬虎。

  萬一讓叛軍破了揚州,他這個閣老師爺,就當到了頭。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召集城中鄉紳,共謀守城之策!」

  徐文岳皺著眉頭說道。

  倘若早知道揚州這麼棘手,他就不這麼急著過來了。

  從搶班奪權到現在,預想中的好處沒有見到,麻煩卻是一大堆。

  「閣老,萬萬不可啊!」

  『揚州一直都是鹽商集團的聚集地,這次兩淮叛亂是七大家族牽的頭,

  城內不知道有多少他們的內線。

  順利的時候還好,一旦戰事陷入困境,這幫士紳們通通都靠不住。

  眼下我們只能一面封鎖消息,一面加強戒備,盡一切可能阻止敵人裡應外合。

  同時向五城兵馬司、京營,還有南京兵部求援。

  萬一事不可為,揚州守不住,閣老可遷往鎮江暫避叛軍的鋒芒!」

  侯懷昌急忙勸說道。

  用兵打仗他不會,但他知道借鑑經驗。

  上一次揚州保衛戰中,五城兵馬司就是獨自主持,把本土官員、士紳全部剔除在外。

  有助力不用,明顯是覺得這些人靠不住。

  既然存在風險,那就必須進行規避。

  不然被人內外勾結給賣了,連跑路的機會都沒有。

  「撤往鎮江之事,就不必提了。

  本官不是那幫外戚,連一點兒羞恥心都沒有。

  寸功未立,朝廷養著他們這麼多年,居然還不知感恩。

  連從賊這等令祖宗蒙羞之事,也能夠干出來,簡直是愧對先人。

  傳令下去,堵死所有城門,本官要與揚州共存亡。

  以本欽差的名義,對外發布公告。

  凡從揚州逃走的士紳、學子、商賈、官員,一律按從賊處理。

  敢為其奔走翻案者,皆為反賊餘孽。

  將這份公文和求援文書一起送出去,老夫就是要告訴天下人,從賊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徐文岳的命令,讓眾人膽寒。

  自家閣老實在是太狠了,不光自己要與城共存亡,還斷絕了其他人跑路的機會。

  倘若真要是戰死揚州,他這位殉國的閣老,必將受到朝廷的褒獎。

  最後的絕筆公文,也將成為天下絕唱,受朝野推崇,

  作為被公文束縛的倒霉蛋,若是敢跑出揚州城,那就是千古絕唱的反面教材。

  不被誅殺九族,最少也是滿門抄斬。

  短暫的失神過後,眾人瞬間明白了過來。

  斷絕後路的做法,看似非常危險,實則卻是死中求活的最佳方式。

  顯赫的身份地位,帶來的不光是位高權重,還有需要承擔的相應責任。

  揚州城丟了,其他人可以跑,徐文岳沒法跑。

  撤往鎮江,就意味著政治生命結束。

  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好名聲,直接毀於一旦。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強行拉人下水,冒死進行最後一搏。

  成功了,他清流領袖的名頭越發響亮。

  失敗殉國,也有一幫人陪葬,還能撈取一個身後名。

  最受傷害的是揚州士紳,被強行綁上了戰車,只能帶著一家老小的性命跟著上賭桌。

  次日,清晨。

  天剛露出一絲亮光,五城兵馬司的營地就響起了擂鼓聲。

  整裝待發的士兵,邁著穩健的步伐,不斷向敵營壓去。

  近乎同一時間,義軍營地也跟著吹響了號角。

  不過不是進攻的號角,而是跑路的號角。

  一前一後的出兵,兩支軍隊的距離不足十里地。

  偏偏就是這十里地,成為了最後的阻礙。

  「解散軍陣,給我追擊!」

  趙亞威惱怒的下令道。

  軍功都到了嘴邊,居然還能夠跑了,著實上是令人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