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相待而成

  第611章 相待而成

  酒肆里。

  蕭倩儀抓起酒壺,先滿上一杯放在梁婠面前,再給自己也倒一杯。

  梁婠默默端起酒盞,心知她這是有話要說。

  蕭倩儀擱下酒壺,執起酒杯,看著梁婠,沉默須臾才道:「我一直記得在藺城的別苑裡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人在這世上活著本就艱難,身為女子更是不易,不能解囊相助便罷,又何必互相為難?倘若為了爭搶一個男子,將自己變得面目全非,那更是不應該……這兩年我經歷了很多,是以前從未想過的遭遇——」

  說到此處,她眼圈微微一紅,嘴邊卻依舊掛著笑,是歷經風雨洗滌後的明朗,倔強而又美麗。

  「自打重新回到戰場,幾次入死出生、轉危為安,我的心境與感受更是與過往大不相同。梁婠,我是打心眼裡感激你,若非你當日及時拉我一把,只怕我已變成從前自己最不屑的那種整日只會窩在後宅,想著如何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無知婦人……」

  她略一停,像想起什麼似的,搖頭一嘆。

  那日她順著阿兄的話往下說,雖說是賭氣之言,卻也存了幾分試探的心,可著實沒想到結果叫人大失所望。

  梁婠不明所以,只見蕭倩儀頗為低落:「我曾以為我阿兄是懂我的,可沒想到他自以為了解我,實則——更沒想到,他同我父親一樣,骨子裡如此泥古守舊。即便我上了戰場,也只當是縱著我的性子、脾氣——」

  她不再往下說。

  梁婠對蕭景南並不十分了解,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

  梁婠實話實說:「其實,你父兄肯讓你這般上戰場,已強過這世上大部分的父兄。」

  蕭倩儀垂下眼,又是一嘆:「我心裡也知道,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她又抬眸看過去:「梁婠,我想告訴你的是,待他日我立了軍功,回到洛安,我一定要向主上奏請自立門戶,絕不讓他們小瞧了我們女子!我想你會懂我的,對嗎?」

  梁婠微笑著輕輕點頭:「是。」

  蕭倩儀笑了起來:「比起一個心裡沒有我的男子,我更珍惜聲氣相投的知己。其他的也不必再多說,我想你已經明白了。」

  梁婠端起酒盞碰上去,眸光透亮:「你不惜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將我騙來這裡,我還有何不明白的?」

  蕭倩儀笑了笑,率先飲下一杯。「千金易得,知己難逢。等將來我有了自己的府邸,必邀你過府飲酒,就像今日一般!」

  「好,那我可等著!」梁婠笑著飲下酒。

  蕭倩儀哼了一聲:「單單一個等著就完了?」

  梁婠一愣:「那你想要如何?」

  蕭倩儀拿過她手中的空酒杯,揚了揚眉:「待日後你做了我們大周的皇后,可別忘了在主上跟前幫我吹吹枕邊風?不然沒有主上首肯,那些老頑固必得百般阻撓我開府。」

  梁婠哭笑不得。

  蕭倩儀板起面孔:「你可別以為我在同你開玩笑,你若是當了皇后,對我的仕途可是大有裨益,當然,我也不白占你的便宜,我在朝堂上自會全力支持、擁護你的!」

  梁婠不由失笑:「咱們這算是前朝後宮相勾結嗎?」

  蕭倩儀皺眉,嘖一聲:「別說的那麼難聽嘛,我們這是相待而成。」

  梁婠一時無語。

  *

  秋日的晚風簌簌,不知不覺中,吹走了兩三分醉意。

  梁婠扶著沉甸甸的腦袋站在門口緩了緩,側耳細細一聽,屋內靜悄悄的,也不知宇文玦是沒忙完還未回來,還是已經睡下。

  踟躕間,梁婠有些不敢進去。

  跑出去喝酒就罷了,還喝到這麼晚。

  梁婠伸出手,哈了口氣,聞著這火辣辣的味道,不由皺了皺眉。

  饒是已經洗漱完,依舊是酒氣衝天。

  這——    許是見人在門口磨磨蹭蹭,半天不進去,旁邊的侍女疑惑:「……夫人,您是哪裡不舒服嗎?」

  梁婠有些費勁地抬頭瞧她一眼,忽然心中一動,轉過身沖侍女笑笑:「沒有不舒服,就是那個,你能不能給我另尋一間屋子,我怕就這麼進去了,會吵著——」

  「陛下。」

  不想才說到一半,身後冷嗖嗖的一聲,門開了,梁婠後脊也跟著涼了一下。

  侍女對著門內的人行了一禮。

  宇文玦淡淡開口:「下去吧。」

  侍女應一聲,退下。

  比夜風更涼的是宇文玦的聲音。

  「這麼晚了,你還想去哪兒?」

  梁婠頭重腳輕地轉過身,尷尬地沖他笑了笑:「你還沒睡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睡了,這不是怕冒然進去打擾你休——」

  低呼聲中,冷松木的香瞬間將她包圍。

  宇文玦抱著她就往屋內去。

  梁婠急了:「你快放我下來,你身上的傷還未好徹底。」

  宇文玦冷冷瞧她,只道:「現在想起我了?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用晚膳?」

  「啊,你到現在還沒用晚膳?」

  「原是等你一起的,不過知道你在外頭飲酒,便自己用了。」

  梁婠訕訕一笑,仰著頭不無內疚:「哦,那就好……可你既然等我,怎麼也不派人跟我說一聲?」

  說著,往宇文玦懷裡蹭了蹭。

  宇文玦睨她一眼,蹙了蹙眉,是標準的曲意承迎。

  繞過鏤雕花鳥樹石圖的八曲木屏風,宇文玦將人放上床榻,然後半躺至一側,低下頭,湊近了,撫著手中醉得粉艷艷的臉,不答反問:「卿飲得可盡興,若是不盡興,為夫再陪卿飲一些,可好?」

  梁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扯著嘴乾笑幾聲:「盡興盡興,不必再飲了。」

  「是嗎?」宇文玦唇角微微一抿,意味深長:「可為夫怎麼覺得還不夠呢?」

  梁婠望著眼前盯住自己帶了玩味的眸子,頓時醉意又散去兩分。

  「夠了夠了,真的夠了。」

  她口中雖笑著討饒,可泛著水光的黑眸里分明掠過一絲慌亂與懼怕。

  宇文玦心口一痛,暗自嘆息,橫在她心底的那道坎,究竟何時才能邁過去呢?

  「安心睡吧,我不鬧你。」

  他攬過半醉的人靠進懷裡,也不再逗弄她,只吻了吻她的眼睛,輕輕撫著她的背,愛憐的語調里只有數不盡的溫柔。

  梁婠心下一震,緊緊閉起眼,將頭埋進宇文玦的懷裡,再無半點醉意。

  這些天,他們雖同塌而眠,卻並未行歡好之事。

  其實,他說懂,又怎麼不是真的懂呢?

  梁婠想要說些什麼,卻是難以啟齒。

  他一無所知時,她可以放下心結,可在他親眼目睹過自己那些不堪的過往後,她又如何做到若無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