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風雲萬變
梁婠捏緊手中的洞簫曲譜,愣愣盯著眼前慢慢移開的磚石,在原先放著玉簫的角落,出現一個不知深淺的黑洞。
她看一眼手邊暗格里無意中碰到凸起,又看一眼案几上長長的白玉洞簫,緩緩蹲下身。
這分明是一個密道。
只是不知這密道,通往何處。
梁婠望著黑漆漆的洞口,沉默許久。
而洞口也像誰的眼,沉沉地回望著她。
*
坐在對面的高浚,眼眸轉動,大致掃一圈屋子,不禁流露出詫異之色,似是全然沒想到木屋裡頭竟這般簡陋。
最終,他目光定在梁婠身上,搖頭一嘆。
「暫且不提皇兄褫奪您太后頭銜的事兒,就只說這住處,好歹對外您還是文宣皇后,怎能住在這樣的地方,身邊能使喚的竟只有一個宮人……那外頭傳言只說皇帝如何看重太后,卻叫臣著實沒想到皇兄竟苛待太后至這般境地!」
高浚憤憤不平的模樣,像在替她不值。
梁婠面無表情,並不接話,只在心裡暗暗發笑。
高浚會忽然跑來找她,並不算太意外。
就在不久前,高灝意外墜馬,雖無性命之憂,但也傷得不輕,據說右腿到現在都還動不了。
高灝醒來後,自然是大發雷霆,勢必要嚴懲一干人,上至太僕寺卿,下至小小的馬奴。
然而,就在皇帝要下令處決眾人時,有人挺身告發,連帶揪出一名馬奴,稱曾看到這名馬奴與行事鬼祟的人私下接觸……
皇帝震驚之餘,立刻擢人調查,經過一番審查,果真查出一些不尋常。
是以,皇帝墜馬不再是意外事故,而是早有計劃的謀逆。
……
對比高浚的慍色,梁婠則顯得平淡多了,全無所謂的樣子。
「苛待?」
梁婠搖搖頭,並不認同:「南陽王謬言了,別說我在帶髮修行,就是沒有,你剛剛也說了,現今的我也只是文宣皇后。」
她稍稍一停,又道:「不瞞你說,自打病癒撿回一條命後,我這什麼榮華富貴的心啊,都沒了。」
高浚仔細打量著素麵朝天的人,一身縐紋紗衣,頭髮只用一根木釵挽著。
確實同過往那個光彩照人的皇太后天差地別。
高浚心思動了動,又道:「不管您在不在意,您尊貴的身份擺在這兒,應有的待遇就不能少,可是你看這——」
他停下來,只是一嘆,變了話鋒。
「皇兄這皇位究竟是如何得來的,就算旁人不知,臣卻是最清楚,當日,倘若不是太后鼎力相助,他未必能有今天,可令人沒想到的是,他防著臣就罷了,竟對太后也這般無情。」
高浚說完便垂下頭,啜著杯中茶,瞧起來滿面苦澀。
梁婠不著痕跡地瞥一眼,好似卸下偽裝,心有感慨地一嘆:「他能留我一命已是念著舊情,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聽她這麼說,高浚立馬放下杯子,坐直身子。
他往門口瞧一眼,道:「太后真以為他是念著舊情才將您拘在這兒的?」
梁婠有些懵:「不然呢?」
高浚無奈搖頭,壓低聲音道:「您是先帝出征前冊封的可賀敦皇后,先帝臨終之際,更是命人當眾宣讀遺詔,讓您臨朝稱制,還有,您莫不是忘了,您的背後可有不少鮮卑將領。即便平時,皇兄也不敢忽視,更別說現在正是戰時,將您留在宮裡,擱在眼皮子底下,不僅好掌控,關鍵時刻,還能借用您的力量。」
……
案几上的茶水冷了下去,梁婠靜立於珠窗前。
她眼睛只盯著遠處小徑上行走的人,望著那道離去背影,慢慢消失在小徑的盡頭。
谷芽收拾著高浚用過的杯盞,起身順著梁婠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路面上,唯有交錯的臘梅枝,不禁憂心忡忡。
「真沒想到南陽王竟會找到這兒來,方才奴婢一直心驚膽戰地守在門口,生怕送米糧的宮人內侍今天過來,萬一被人瞧見,豈不是要連累您被皇帝猜忌?」
梁婠眯起眼,微微笑了一下:「他也當真是被逼急了。」
本以為皇帝墜馬一事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誰知僅隔了一日,那告發的人和馬奴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獄中。
而新查出的線索,卻與南陽王有關……
谷芽抱著瑤盤走上前,心裡很是不安:「您這麼不客氣地拒絕了他,只盼他不要因記恨您,背後使什麼壞才好。」
梁婠抿起嘴角,偏頭瞧她一眼:「昨兒,你不是說皇帝傷著腿骨,每到半夜便疼痛難忍?」
谷芽微微一頓,點頭:「是啊,聽說已經殺了三個太醫了。」
梁婠關上窗子,往琴案邊走去,待坐定後,手指撫上琴弦。
「梅樹下的薰香,可以挖出來了,送去給公羊敬,讓他轉交王庭樾。」
谷芽擰起眉毛,很是詫異。
還欲再問,卻見梁婠垂著頭,專心撫琴。
谷芽只好抱著瑤盤,退去外間。
這段日子,太后已經不怎麼下棋了,反倒是一有空便會撫琴。
谷芽放下瑤盤,起身時不經意間瞥見屋外,從檐上跌落的一串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直起身又瞧了一眼,外頭已是冰雪消融。
不知不覺中,冬天就這麼過去了。
*
這日用過午膳,梁婠倚靠在窗邊看書,眼睛睏乏時,便抬頭往窗外瞧一眼,春日的臘梅林,滿眼都是透亮的暖黃色,層層迭迭的,就連吹進屋子的柔風都攜了臘梅香。
據前線傳來的消息,晏城失守後,周軍勢如破竹,接連攻占二十餘座城池。本以為長驅直入,不想卻在鹿角嶼碰了釘子。
兩軍交戰近半個月,遲遲未能拿下鹿角嶼,河間王高宗佑更是領兵八千重傷周靖寧侯世子蕭景南。
另一邊,斛律啟光幾次失利,被高灝信中痛斥,更在一氣之下,換掉斛律啟光,提拔另一大將阿那拓領軍。
朝堂上,甚至有人慫恿高灝親自上陣。
梁婠心裡清楚,這個時候,高灝斷不會答應,思索間就見谷芽提著小竹籃一路小跑往這邊來。
她剛放下書,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谷芽已經跑了進來,神色慌張。
「太后,梅林出口有禁軍把守,不許任何人進出。看那樣子,應是宮裡出事了。」
她喘著氣,緩了下,又問:「要奴婢去問問公羊大人嘛?」
梁婠蹙起眉,只往窗外瞧。「不必。」
一連多日,果如谷芽所言,梅林被禁軍圍住。
梁婠倒是無所謂。
當南陽王宮變伏誅的消息傳來時,梁婠沒太大的反應,也只是輕輕擱下手中的書,走到案幾邊,擺上許久沒下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