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原來如此

  第591章 原來如此

  小爐上的瓷壺裡熱水翻滾,灼燙的熱氣不斷從壺口噴薄而出,像頭頂藍天上漂浮著的團團白雲。

  谷芽端著瑤盤從屋內走出來,將兩隻小瓷罐擱在梁婠面前的小几上。

  梁婠指著小瓷罐,看向坐在對面的陸晚迎。

  「一罐是雪山白露,另一罐是我閒暇時窨(xūn)制的含笑花,你想飲哪種?」

  聽到雪山白露,陸晚迎神思微晃,瞧著瓷罐的眸中划過一絲迷惘。

  梁婠看她一眼,逕自拿起一罐,取了茶餅。

  陸晚迎猶豫一下,還是開口問:「……這是?」

  梁婠沒抬頭,認真烹茶。

  「雪山白露。」

  「我……」陸晚迎不知想起什麼,低下頭不再說話,也不似先前的驕狂。

  梁婠沒看她。「我知道,其實你根本不喜歡飲茶,只因為他喜歡,所以,你才喜歡。」

  陸晚迎一愣,抬眼看過來。

  梁婠沏了一杯,遞給她。

  「事實上,不管是你從前來太師府,還是後來咱們在含光殿裡一起用膳,我都沒少給你烹這雪山白露,只是,我沒告訴你它的名字而已。」

  陸晚迎捧著青瓷盞,表情一僵。

  梁婠沏了一杯給自己,並不看她:「你說,倘若一個人真的喜愛這茶,又怎麼可能只記得它的名字,卻不記得它的味道?」

  陸晚迎顧不上杯子燙手,狠狠瞪著梁婠。「你,你拐彎抹角地想說什麼?」

  梁婠抬起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真相罷了。」

  陸晚迎面上一百,猛地放下青瓷杯,憤然站起身:「你以為我不識茶,就能羞辱到我嗎?」

  梁婠平靜坐著,眸光無瀾。

  陸晚迎越覺難堪。

  她咬了咬唇:「你別以為你很了解我,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以為你會烹茶、會針黹、會下棋、會彈琴作畫……就很了不起了嗎?」

  梁婠蹙著眉。

  陸晚迎捏緊拳頭:「我告訴你,屬於你梁婠一枝獨秀的時光早就過去了,沒了他們做倚仗,你什麼也不是!如今,高暘死了,你的太后之位也丟了,你僥倖活著又有何用?還指望著真能絕處逢生、反敗為勝?別妄想了,也別做夢了!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受你蠱惑!他高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梁婠點點頭,目光落在青瓷杯上,淡淡一笑:「那你呢?搬進含光殿、撫養三皇子,這就是你不惜委身高灝、殺死陸諼也要得到的?」

  陸晚迎一噎:「你——」

  不過一瞬,她又恢復先前的氣勢。

  「是與不是又如何?我會讓你看清楚,你曾經匆匆得到,卻又失去的一切,我都能憑自己的能力一樣一樣得到,成為這後宮裡最後的贏家。梁婠,單論這點,我就同你不一樣,不靠他們,我照樣能做到!」

  想到過往,陸晚迎情緒有些低落。

  她垂下眼:「當日,我的確沒有騙你,我沒想要跟你爭後位,更沒想過要長留宮中,我只想要找到牡丹印,還想……替他報仇。」

  她一頓,又道:「我也是無意間從父親與母親的談話中才知道,他的死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你也是受姑母脅迫,而他,根本就是姑母與……那個叛賊的……」

  陸晚迎嗓音發顫。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婠點頭:「是。」

  陸晚迎眼圈一紅,指尖微微顫抖:「是……是他告訴你的嗎?還是姑母……」

  當日種種實在太過複雜,梁婠不知該怎麼回答。

  想了想,才道:「不是他。」

  陸晚迎點了點頭:「……那他自己知道嗎?」

  梁婠:「知道,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陸晚迎苦苦笑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

  梁婠默然看著她。

  心上忽然生出一種想法,陸晚迎真的是碰巧聽見陸勖與其夫人的談話嗎?

  什麼牡丹印、什麼陸修的身世和死因……真的不是哄她進宮的幌子、由頭嗎?

  如果所有的碰巧都是早有預謀呢?

  梁婠心頭髮冷。

  她一時說不出話,只聽得陸晚迎道:「實話告訴你,進宮的第一天,表兄就跟我約定好,我幫他糊弄姑母與父親,他幫我……待有一日,我完成我的任務,他就幫我出宮,再不受陸氏約束。」

  梁婠看著眼前盛妝濃飾的女子,默默一嘆。

  她總是不由自主想起太師府里那個別彆扭扭的少女。

  初次見面,少女的眼神並不友好,帶了審視與敵意。

  可是後來,但凡她來太師府,總是跟前跟後的,一聲又一聲的小嬸嬸喚她。

  那時,她不懂她的小心思,也並不把這不對勁放在心上。

  直到含光殿裡不經意地識破,她才恍然大悟。

  到現在,她仍然沒法責怪她。

  梁婠沉默一下,只道:「阿迎,不論過往如何,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若是他日你還有機會再見到他,你會不會後悔現在所做的一切?」

  陸晚迎擰起眉頭,神色怪異地看她,接著噗嗤一聲就笑了。

  「怎麼?你是怕我對你趕盡殺絕嗎?」

  梁婠張了張口:「不是。」

  陸晚迎全不在乎,彎下腰拎起桌上的青瓷杯,一邊瞧著一邊搖頭:「我說你今日怎麼有雅興烹起茶來,還選他最愛的雪山白露。」

  她揚眉掃一圈旁邊侍立的宮人,目光再落回梁婠臉上。

  「你們都看看,她甚至扯出個死人同我說以後,我當是為了什麼,原就是指著與我拉交情、套近乎?你們說好不好笑?」

  陸晚迎眼神輕蔑,笑得極盡諷刺:「你也不想想,我若真想殺你,你還有命住在這兒嗎?」

  她眼睛盯著梁婠,微笑著緩緩抬高手臂。

  「你放心,我會留著你的性命,好好看看我是如何住進你不曾住過的仁壽殿,等那時,你再為我烹茶慶祝吧!」

  話畢,她手一松,青瓷杯掉落在地,當即碎成兩半,茶湯融化地上的冰雪,露出底下的青石磚。

  梁婠瞧著地上的水印子,眯起眼。

  陸晚迎微微挑眉:「每每想到以前,我都覺得自己極其愚蠢,姑母是對的,阿父是對的,你也是對的,想要做得了自己的主,就得大權在握,登上最高的位置。」

  她笑了笑:「梁婠,你失敗了,但我一定會成功的。」

  說完,陸晚迎不屑地看梁婠一眼,帶著人揚長離去。

  梁婠端起茶杯自飲。

  谷芽望一眼遠去的一行人,嘆道:「娘娘,您對昭儀很是……不同。」

  梁婠咽下茶水。

  那時,她費盡心機想入宮,也似這般瘋魔。

  再一抬眼,公羊敬從屋後走上前。

  梁婠穩下心神,站起身。「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