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庭夜深沉
梁婠原路返回,行到假山位置,秋夕仍躲在長廊那邊,遠遠還能聽到外院酣暢飲酒的笑鬧聲。
看到梁婠回來,秋夕沖她招招手。
梁婠貓著腰鑽進假山,從懷中掏出一早備好的迷香,點燃後,就躲去大石後。
才剛剛藏好,就聽到花草被踩踏的響聲,那腳步正一點點朝著她靠近。
梁婠後背緊緊貼著石壁,不敢發出一丁點兒聲音,生怕驚動來人。
「阿婠?」
確實是崔皓,他真的來了!
只聽他輕喚了幾聲,又在裡頭窸窣一陣,不消一刻就沒了動靜,梁婠捂住口鼻,躡手躡腳走進假山,熄滅迷香。
地上,崔皓昏迷不省。
梁婠朝著他狠踹幾腳,他都狀如死豬。
梁婠緩緩蹲下身,周圍靜得只聽得她的心跳與呼吸,仿佛天地間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她抬手拔下發間的雀翎簪,拿在手上輕輕摩挲,黑暗中就著月色閃著銀質的光,印在眼底,惻惻的寒。
張適就是被這隻簪刺死的,梁婠握緊了手中的簪子,此時此刻,她也好想用這隻簪刺死他!
髮簪直逼脖頸,梁婠瞧著地上的人眼眶泛紅,憑什麼他可以這麼容易就死?
不,他得活著,有生之年,無論遭受多少屈辱、多少磨難、多少痛苦,他都得活著!
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日日夜夜飽受折磨!
簪釵重新插入發間,梁婠站起身,冷冷瞧著地上的人。
忽然,遠處有白鴿撲棱著翅膀飛向天空。
梁婠站起身,唇邊噙著一絲冷笑,假模假樣地嬌嗔一聲,「崔郎。」
假山外探頭探腦的人才要轉身告密,不料後頸一痛,軟倒在地。
梁婠將婢女面朝上翻過來,是紫嫣!
趁著張氏還沒帶人找來,梁婠連拉帶扯將紫嫣拖進狹小的空間裡,還特意放進崔皓的臂彎。
待擺置好,一溜煙往涼亭去,片刻不留。
席間飲了酒,剛又折騰半晌,梁婠有些睏倦,換了個舒服姿勢靠坐著。
就在她等得快要睡去時,忽然一聲驚喝劃破長空,在假山那邊響起,緊接著一群提著燈的人,匆匆忙忙往那邊聚集。
梁婠坐起身,托著臉頰饒有興致地看著遠處,不想這隨意坐的地方,竟是觀戲的絕佳位置。
崔皓一個庶族外男,酒後不僅私闖四品大員內宅,還姦污府中女眷,要落個什麼刑罰來著?
好像是宮刑吧!
梁婠只想笑,挺好!
不消一刻,花園被數盞燈籠照得光影綽綽。
梁婠不禁搖頭,張氏還當真是恨毒了她,就連親子大婚都不管不顧,堅持對她下手,還搞得這般興師動眾,生怕不能將她毀個徹底。
只是,可惜她這番苦心了!
假山外的草地上,生生被人圍出個圈,所有賓客蜂擁至此,里三層外三層站著,神色各異的往圈中央瞧,那地上押捆著一對衣不蔽體的男女,蒙了頭,看不清相貌,因堵著嘴,更是嗚嗚的拼命掙扎著,可惜縛手縛腳,純粹徒勞。
這般形容,瞅一眼就知道他們在那假山裡頭做了什麼,可這究竟是什麼人,竟如此膽大妄為、淫奔不恥!
賓客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這,這是何人啊,簡直傷風敗俗!」
「嘖嘖嘖,好端端的喜宴,搞得這麼晦氣!」
「那可不是,你瞧梁大人的臉都給氣綠了,這可是娶新婦的大日子,豈不是成心給人添堵?」
「他最近喜事不斷,搞不好是誰故意使壞——」
「噓,無憑無據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哎呦,這污穢的腌臢東西可不興看,要長針眼的,走吧,走吧,快走吧!」
有貴婦人當即拉著未出閣的女郎,逃也似的往外擠。
好好的喜事變醜事,梁誠氣得頭頂直冒著黑氣,面上烏青烏青的,極力維持最後的理智,「怎麼回事?!」
下人們膽戰心驚,互相交換著眼神,卻遲遲不敢開口,「這——」
張氏姍姍來遲,忙忙撥開人群擠了進來,語氣焦急,「找了嗎?是不是三娘子找到了?」
「三,三娘子?!」
本就嘈雜的場面霎時一片譁然。
梁婠說醉酒要去透氣,結果一去不復返,打發人去尋沒尋到,又派人回屋去看,不想仍是不見人,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莫名其妙丟了!
現下眾人終於明白了,原來不是丟了,而是與人私會去了!
張氏瞧著地上跪著的人暗自竊喜,裝模作樣驚叫一聲,「阿婠,你怎可做出如此醜事——」
何氏死死抓著梁婧的手臂,直往那人群跟前去,途中不斷有賓客離開,隻言片語迎面飄來。
不遠的距離,她卻走得十分吃力,一雙腿止不住地軟,幾乎半個身子都壓在梁婧身上,
「阿婧,他們說得你可聽清了?那,那與人通姦的是不是,是不是你妹妹?!」
梁婧眼睛只盯著前面重重圍著的人,一顆心涼到底,那些話她也聽到了,如果真是阿婠,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活著,他們要怎麼活——
張氏抖著唇,聲音都在顫,「阿婧,要真是你妹妹,就……」
梁婧眉心倏地一跳,驚訝看向何氏,難道阿娘也同她想的一般?
何氏吸了口氣,才艱難道,「阿婧,別怪阿娘心狠,她若真做了那等事,我不止對不起活人,更對不起死人!
不說往後你在溫侯府抬不起頭,就算日後我死了,又有何顏面去見你阿翁和阿父?」
梁婧的手臂被何氏抓得生疼,怔怔看著她。
「你聽到沒有,如果是她,你就找人,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何氏唇色發白,紅著眼睛不停地搖晃她的手臂,「你聽到沒?」
梁婧緩緩點頭,「阿娘放心,她是我的親妹妹,我不會讓她受罪的。」
何氏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一顆一顆滲出來。
「不是娘心狠啊,你阿翁他們活著的時候,是瓊枝玉樹,如今死了,我們活著的人又豈能給他們臉上抹黑?阿婧,真的不是娘心狠——」
不遠處,梁婠立在涼涼的晚風中,靜靜瞧著。
原來上一世,阿姊派人來殺她,是阿娘授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