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早知今日
錢銘呼呼大睡,鼾聲震天。
王庭樾背對他們躺著。
高潛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眼風瞟向一邊,梁婠跟著瞧過去,就見孫虎鬼鬼祟祟往大樹後頭去。
梁婠想要爬起身,高潛忙將她按住,用口型對她說再等等。
梁婠佯裝睡著,眯眼觀察孫虎,他一邊走一邊不忘朝後張望,待確定身後沒人跟隨,才繼續往樹林子深處去。
梁婠蹙起眉,就算他是半夜小解,也不必這般偷偷摸摸的吧?
待孫虎走出一定距離,梁婠和高潛這才輕手輕腳跟上去。
他們一人躲在一棵大樹後。
梁婠探出頭往樹林深處瞧。
孫虎但見四下無人,伸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嘴邊輕輕一吹,然後伴隨著翅膀扇動的撲棱聲,有一隻白鴿停落在他的肩膀上。
飛奴?
梁婠與高潛遙遙對視一眼,這個孫虎果然有問題!
鴿子轉動著腦袋到處亂看,孫虎忙不迭地將它抓進手裡。
他剛要拋出鴿子,整個人低哼一聲,中箭吃痛。
饒是如此,他還是用力一拋,將鴿子甩上天,不料,鴿子還未來及張開翅膀,就從半空直直掉下來。
梁婠從樹後跑出來,孫虎見狀急忙去搶鴿子,有人上前一腳將他踹倒,伸手搶先奪下鴿子。
王庭樾取出小紙卷,呈給梁婠身後的高潛。
高潛打開一瞧只有兩個字『燕州』。
梁婠匕首壓在孫虎的脖頸上:「誰派你來的!」
孫虎試圖掙扎,可四肢軟塌無力,根本動不了。
他眼珠一動,作勢就要往刀刃上撞。
王庭樾意識到不對,一把將他死死按住:「還想自盡?」
梁婠忙收回匕首,另掏出一粒藥丸:「你若不想試試這藥是何滋味,最好交代清楚!」
孫虎別開臉,不為所動。
梁婠笑著點點頭:「這藥也不是尋常人有幸能吃得到的,據說服下此藥後,身上奇癢難耐,非得抓出道道血痕方肯罷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你幫我試試?看看到底能癲狂到何種程度?」
王庭樾驚訝看她:「這藥……」
梁婠直言:「就是當初你我服過的,不過,我又略作改進,一會兒就見效。」
她解釋的同時,捏住孫虎的臉,欲將藥塞進他嘴裡,可他抗拒著,努力擺動頭,十分不配合。
王庭樾將人按住,梁婠往孫虎身上某處狠地一踩,他大叫一聲,就在這時,藥丸滾進了他的嗓子。
梁婠掏出絹帕堵住他的嘴,又讓王庭樾幫著她一起將人反綁在樹上。
高潛眯起眼在一旁靜靜瞧著,她這熟門熟路的模樣,與那山中的女匪有何區別?
待這邊綁好人,那邊孫虎已扭著身子,發出嗚嗚聲,臉上表情扭曲、痛苦。
梁婠拍拍孫虎的臉,嘆道:「你既然不肯說,那就好好在這兒受著吧,說不定會碰到好心的狼啊,或者其他野獸來幫你解脫!」
說罷,遞給王庭樾一個眼神,轉身就往馬車跟前去。
高潛以為她只是嚇唬嚇唬人,不想她腳下步子一刻不停,是真的不打算理會孫虎,要將人丟到此處。
他看向王庭樾,王庭樾亦是搖搖頭。
梁婠像背後長眼睛似的,頭也不回:「我猜想,他壓根不知道背後真正的主謀是誰,就算被他的同夥發現,他身份暴露,也難逃一死,可現下就這麼殺了他,實在難以解恨。」
她沒有忘記那些被毀得面目全非的齊軍。
他們僥倖在戰場上活了下來,可終究還是沒有逃過自己人的毒手……
梁婠垂首,看了眼自己的手。
這不是將領、兵士的悲哀嗎?
眼見他們真要把自己拋下,孫虎忍著難耐,從胸腔里發出喊聲,只因堵著嘴,聽在耳里皆是怪叫。
梁婠這才停下步子,折返往回走。
孫虎不停扭動身子,後背在樹上蹭著。
梁婠拿掉他嘴裡的絹帕。
孫虎哭叫:「娘娘饒命!」
梁婠冷冷看他:「說。」
孫虎眼底紅的嚇人,看看王庭樾,又看看高潛,狠下心,眼一閉道:「是……是柴將軍!」
王庭樾擰眉:「柴文奎?」
有些不敢相信。
高潛凝眸不語。
一旦鬆了口,孫虎也不再遮掩,盡數道來。
梁婠聽他說完,閉了閉眼,抽出匕首一刀將人了結。
又快又准,一擊斃命。
然後誰也不看,徑直朝馬車跟前行去。
高潛眉頭都不皺一下,一言不發跟著梁婠往回走,唯有王庭樾望著遠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想起很久以前,春華殿的雅室里。
她說:阿兄,你的心意我一直明白,可你意屬的是那個純真無邪的梁婠。而我,早就不是那個我了。
她還說:我的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身上也儘是洗不掉的污泥,而我的心,更是冷硬如鐵……
在晉鄴時,宮裡宮外,那些關於她的議論,他也沒少聽。
可無論他們怎麼說那個占盡主上獨寵的妖妃,是狐媚惑主也好,心如蛇蠍也罷。
他只覺得那是一個活在別人嘴裡的、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根本就不是他自小相熟的阿婠、心中愛慕的女子。
每每聽人詆毀,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她昔日天真爛漫的一顰一笑。
在他心裡,可以用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她,或許那樣都還不夠。
他見過她最美好的一面,單純、善良、真誠……
可現在——
王庭樾慢慢移開眼,看向綁在樹上的屍體。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驚覺她說的那些話是何意。
他低下頭,緊緊閉著眼。
究竟要經歷什麼樣的經歷,才能讓她變成毒藥、匕首不離身,殺起人來沒有半點遲疑、懼怕,乾脆利落的手法絲毫不輸於他這個久經沙場的人?
他在樹林裡靜靜站了一會兒,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篝火旁,王庭樾上前拍了拍還在呼呼大睡的錢銘。
錢銘睡眼惺忪,打斷他的美夢頗為氣惱,正要抱怨,猛然看清眼前人,一骨碌爬起身,迷茫地往周邊瞧,卻見本該睡著的人是一個也沒有。
再看,皇后已經爬上馬車,主上緊跟其後。
他揉了揉眼睛:「……是不是還少一個?」
王庭樾淡淡說了一句:「不少。」
言畢,翻身上馬。
馬車往臨川方向駛去。
車廂里,很暗。
梁婠索性將簾帳打上結,讓月光照進來。
她自嘲笑笑:「早知道裴將軍會死,當日周軍軍營里我又何必救他?」
四天後終於抵達臨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