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月光皎白

  第495章 月光皎白

  王庭樾被單獨關押在一處。

  他傷得不算輕,可今日一見,傷勢恢復得不錯,精神頭也比預想中的好。

  看得出來,宇文玦不僅沒有難為他,對他還很照顧。

  「阿婠,你怎樣,身體可好些了?」

  王庭樾手戴桎、腳鎖梏,隔著柵欄一臉擔憂,有些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卻又不敢說,只怕惹得她傷心。

  這十多天不見,他心裡焦急,眼前總是浮現出她渾身是血的模樣。

  梁婠點點頭:「我已大好,你放心。」

  怕他不信,又後退一步。

  聲音很大:「王將軍也要保重自己。」

  王庭樾沉默瞧她,雖人看起來清瘦不少,但眼底是有光亮的。

  梁婠又往周遭看一眼,但見沒人,透過柵欄縫隙,壓低聲音道:「他答應會放我們走。」

  王庭樾訝然。

  自己是敵國將領,這般眾目睽睽之下被生擒,如何光明正大放走?

  他從前是齊國的大司馬陸修,然現在早已是周國的齊王宇文玦,雖不清楚這身份轉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一旦放走他們的事被人知曉,該如何收場?

  再者,她又為何要走?他又真會讓她走?她走又能走去哪兒……

  王庭樾揣著滿腹疑問。

  可惜不待問出口,梁婠搶先一步離開。

  走出關押的地方沒多久,便碰到迎面而來的太醫令,一身粗布衣服,扛著個大藥箱。

  若是走在外面,全然只當他是個面目和善的游醫。

  「老師這是要去哪兒?」

  陳德春笑眯眯的往她來的方向指了指。

  梁婠懂了,這應是要給王庭樾看診。

  她只簡單詢問幾句,有他診治,不會有問題的。

  陳德春見她這兩日精神好了許多,又叮囑她務必要按時服藥,之後也不多停留。

  梁婠站在原地沒有動,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晨起時,空氣都還潮潮的,現下被這涼風一吹,心底越發清明。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回過頭:「老師。」

  陳德春停下步子,轉過身,臉上倒是不意外:「王妃,還有何事?」

  梁婠看了看左右跟隨的人,他們自動退去一邊。

  她這才上前:「老師離開丹犀山莊的那天,問了我一個問題,今日我也有問題想向老師請教。」

  陳德春眯眼一笑,撫著小鬍子:「王妃請說。」

  梁婠道:「且不說世人罵我妖孽禍水,就是現在我名義上仍是齊國皇后,周君與文皇帝不許我同他在一起也在情理之中,可為何老師……」

  陳德春看著眼前素衣素服的人笑了笑,只問:「王妃知曉文皇帝為何執意要讓殿下回洛安?」

  梁婠瞧著他沒回答。

  陳德春道:「殿下身世坎坷,文皇帝一生最覺虧欠之人便是孝仁皇帝。」

  梁婠沉默,從前她或許以為宇文恆對太后純然一片痴情,不惜落個五馬分屍的下場,可現在從文皇帝追封宇文恆『孝仁』這個諡號來看,怕是並非所見的這般簡單。

  她沒忘記,崔皓能去仁壽殿也是因為刻意模仿宇文恆,可見太后對宇文恆也未必全然無情。

  梁婠微微一嘆,真真假假,誰又利用了誰?只怕到最後,就連自己也辨不清了吧。

  她神思幾乎要飄遠了,卻又聽陳德春道。

  「除了孝仁皇帝的原因外,殿下從小心思深不外露,又多年盤桓在兩國之間,單這隱忍、沉穩便是常人所不能及,再加之戰時表現……這些如何不是文皇帝看重的?」

  梁婠默然不語,別的不說,周文皇帝就算不重用宇文玦,也不會讓他繼續留在齊國,與周國為敵。

  當然,能為他們所用那是最好不過的。

  陳德春眼睛眺望遠處,嘆道:「誠然文皇帝有自己的考量與打算,可與殿下相處的半年裡,時常感慨這些皇子皇孫們,唯有殿下性格城府、行事手腕最肖他。」

  梁婠目光低垂,未置一詞,最初的陸修不敢說,可與文皇帝相處的那是自然,畢竟他是把持朝政多年的陸太師……

  陳德春見梁婠一直不說話,道:「殿下如了文皇帝的意,如了大周的意,可未必能如天下人的意——」

  梁婠微詫,這是何意?

  陳德春笑微微的,很是親切:「王妃難道沒發現嗎,殿下只有同您在一起的時候,才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梁婠暗嘆,他活了兩輩子,兩種截然不同的經歷,自是與同齡人不一樣。

  陳德春輕輕一嘆:「醫者仁心,未必只靠醫術救人。」

  梁婠一愣,怔怔看他。

  陳德春笑著搖搖頭:「不瞞王妃,如此也算是存了些私心,畢竟,老頭最初只是一個游醫,回首忙忙碌碌的這幾十年,不是朝堂就是軍營,也真是累了,臨了,老頭還是想做個游醫走南闖北。」

  他意味深長地瞧了梁婠一眼,扛著大藥箱走了,再未停留。

  梁婠的目光轉向他方才望去的飛檐反宇上。

  這一席話聽著像是答非所問呢。

  她卻依稀聽懂了。

  雨過天晴,太陽在鑲了金邊的雲朵里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

  三日後的夜裡,有黑衣人縱火偷襲,劫走關押在漣州城牢獄的兩名重要戰俘。

  駙馬都尉司馬博與靖寧侯世子蕭景南親自帶人追捕,可惜未能將人抓回。

  後經查實,乃齊人所為。

  僻靜的小道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還有幾匹快馬。

  林間微風清涼,頭頂月光皎白。

  高潛只看了宇文玦一眼,便往馬車跟前行去,王庭樾抱拳一禮,也再未多言。

  待梁婠醒過神,就只剩她與宇文玦兩個人。

  宇文玦一直瞧著她不說話。

  梁婠盯著地面的目光,低了又低,直至只能瞧到自己的鞋尖。

  誠然這些天他們非必要不獨處,就算為數不多的幾次獨處也都客客氣氣,到底是存了芥蒂與隔閡。

  他確實不單是他,她也真的沒法繼續假裝他只是他。

  拋開白日裡的偽飾,現下竟有些無所適從。

  梁婠靜默半晌,還是張口:「曦兒,還請你——」

  請?

  宇文玦胸口一窒:「好,你放心。」

  梁婠點點頭。

  也不知該說什麼,索性也就不說了。

  她退後幾步,轉身便走。

  宇文玦望著欲走遠的背影,眯起眼,終究沒忍住:「婠婠——」

  背後的聲音被晚風吹得格外清冷。

  「你後悔救活我嗎?」

  梁婠腳步一頓,回頭看他一眼,迴避了一晚上的目光還是在此時交匯。

  她沉默片刻,還是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