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何謂例外

  第336章 何謂例外

  梁婠拎起小壺,往高潛的杯中添些茶水,了不了解太后並不是十分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鬧吧,鬧得越凶越好。

  她是藉機拱火也好,趁亂使壞也罷,自始至終進宮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反正不是來匡扶社稷的。

  梁婠放下手中小壺,抬眸:「陛下不如先等等看。」

  高潛拿起杯子:「等?」

  梁婠輕點一下頭:「是啊,先前太后對外稱陛下生病靜養,可一養那麼長時間,難保旁人不知內情、沒有想法?張垚一事對陛下來說打擊太大,妾倒是覺得陛下不如在這個時候裝一裝病,叫他們好好鬥上一斗。」

  高潛咽下茶水,瞧她:「怎麼個病法?」

  梁婠道:「這就看陛下想達成什麼目的,想坐山觀虎鬥、養精蓄銳,只需裝孱弱;若是——」

  高潛盯著她目光不瞬:「若是什麼?」

  視線相接。

  梁婠意味深長道:「陛下從前是如何殺廣平王的?」

  前世高潛最常做的,便是酒後殺人。

  高潛垂下眼,沉默。

  梁婠看他:「其實,陛下從未醉過吧?」

  高潛抬起眼,靜靜看著她笑。

  她見過他如何忍恥苟活,亦見過他怎樣裝瘋賣傻,還見過他殘忍暴虐到何種程度,現在她陪著他重活一世,只要她願意,她又怎麼可能看不懂他?

  即便她也想要他的命,可到底與他們不同,她恨他,與皇權帝位無關,與家族利益無關,也與皇帝身份無關,只是與高潛這個人有關。

  僅僅是因為他這個人。

  就算一敗塗地、被所有人拋棄,至少身側還有一人肯留下陪他,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高潛……

  高潛端起茶,垂著眼一口一口地飲,這世上有兩種極致的感情,一種是愛,還有一種就是恨。

  如果註定得不到愛,那麼這樣的恨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在意?

  不言不語間,他飲完所有的茶。

  *

  從含光殿出來,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宮人手裡的宮燈只能照亮腳下幾步,越顯得前路漆黑。

  高潛走得極慢,明明整座皇宮都是他的,可只有在那裡睡得最好,這幾個晚上,他又開始做噩夢了……

  高潛揉揉眉心,困頓疲乏。

  「陛下。」

  剛到太極殿門口,錢銘忙忙迎了上來。

  高潛放下手,邁過門檻,抬手解下大麾,往旁邊隨手一丟,立即有宮人垂頭抱起來收走。

  高潛不疾不徐往裡走著,錢銘的小短腿在身側緊追不捨。

  直到偌大的展架前,高潛才駐足。

  他頭也不回地問:「如何?」

  錢銘有些氣喘,緩了下道:「已經辦妥了,陛下放心,是小的親眼看著了結的。」

  「屍體呢?」

  「已送還回去,與斬首示眾的屍體一併清點完。」

  高潛一排排骨雕看過去,輕唔一聲:「很好。」

  他上前拿起一個洞簫,手指輕輕撫過素白的簫身,嘆道:「她這樣心軟的人,若是知道了,豈不是在那十分的恨意上,再加一分?」

  她?

  錢銘若有所悟:「這婦人行巫蠱之事本就該死,又累的娘娘有性命之憂,更是罪加一等。」

  高潛微微頷首:「是啊,所以孤也不算食言。」

  畢竟他說的是,只要治好她。

  錢銘小心翼翼:「陛下為何不告訴娘娘——」

  瞥見稍稍側過來的臉,線條利落冷硬,錢銘立刻噤了聲,低下頭。

  高潛揚揚眉,看著好像心情不錯:「你可知何謂例外?」

  錢銘的心突突直跳,不敢輕易接話。

  沉默良久,高潛若有似無笑了笑,抓起絹布細細擦著手裡的骨簫。

  「所有的特殊都只許這一個,再多一個都不算數。」

  錢銘聽得稀里糊塗,這是何意?

  他也不敢再多嘴,壓低了腦袋,垂眸之際瞥見袖口,頓時憶起一件事兒,忙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小錦囊呈上。

  「陛下,這是那老婦人上車前給的。」

  高潛放下洞簫,轉身看過去,拿起小錦囊,打開後取出裡面的小紙包,倒出一白一褐兩顆小藥丸。

  他允諾過老婦人,只要按他要求的行事,可以放她離開詔獄。

  高潛看著掌心的蠱:「這就是『形影相守』?」

  錢銘重重點頭:「是。」

  高潛睫羽輕垂,濃墨般的影子落在毫無血色的白皮上,陰鬱冷漠,唇邊勾起的諷笑,更是涼薄。

  「敢教帝王施蠱,孤如何能饒了她?呵,還妄想活著離開?簡直痴人說夢。」

  見皇帝這個態度,錢銘料想他應不會用這古古怪怪的東西。

  不想這邊才暗暗鬆了口氣,那邊就見高潛拈起一顆藥丸,仰頭就要入口。

  錢銘幾乎跳了起來,什麼也顧不得,一把扯住高潛的袖子,拽回他的手臂,驚恐萬分,喉頭髮緊。

  「陛下,您聖體金貴,像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豈可隨意服用,您實在不必如此冒險,萬一有個好歹,該如何是好啊——」

  錢銘說著跪了下去:「再說,未必沒有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

  高潛瞧著掌心的蠱,目光深沉:「人若欠,天必還。人是孤,天亦是孤,你說孤該不該服?」

  「再說,還有什麼是比這個辦法更好的?」

  錢銘愣了愣,懵懵懂懂,還未搞清皇帝說的什麼意思,就見他喉頭滾動,咽了下去。

  「陛,陛下……」錢銘瞪大眼睛,呆呆望著皇帝直哆嗦。

  高潛若無其事收起剩下的藥丸,眉頭舒展:「若不這麼做,她又怎會留下做我的妻子?」

  他將錦囊揣進懷裡。

  「管好你的嘴。」

  錢銘一顆心沉到底,木然應聲。

  高潛繞過跪在眼前的人,剛邁出幾步,卻見簾帳一側直直站著一個人。

  俊美與可怖同時出現在臉上。

  高潛蹙起眉:「沐宴,你為何在這兒?」

  沐宴僵著身體行禮,無法開口說話,但眼中的情緒暴露他內心的恐慌。

  ……皇帝不僅殺了老婦人,還企圖用蠱控制梁婠!

  他得想辦法通知梁婠!

  沐宴穩住心神,垂下頭。

  「是陛下讓他來太極殿候著的。」

  身後響起錢銘的聲音。

  高潛偏頭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孤記得喚你來是有東西要賞你,不過——」他漆黑漂亮的眼眸,又深又冷,薄唇微微一抿,聲音輕輕的,「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沐宴遲疑一陣,點頭承認,瞞是瞞不過去的。

  高潛低喚一聲,立馬從外間進來兩個內侍。

  沐宴雙手反剪於背,被押跪在地上。

  「綁起來押去偏殿,沒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高潛眼神冷,語氣更冷,頓了下,再次強調,「尤其是淑妃。」

  他再看向沐宴:「待她服了蠱,孤自會放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