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定不會錯

  第328章 定不會錯

  梁婠垂下眼,極淡一笑:「『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陛下是天子,乃九五之尊,陛下的永遠,自然是比千秋萬歲還要久。」

  高潛駐足,眸光不易察覺地一暗,少傾,重新扯起嘴角笑笑。

  「是啊,千秋萬歲,億萬斯年。」

  心像被什麼戳了一下,不算太疼。

  他忽然就有些明白她們了。

  高潛抱著梁婠一路沉默地走到偏殿,放在浴池邊,再未說半個字,轉身就離開。

  寢殿被砸的亂七八糟,肯定是不能過夜了。

  待梁婠沐浴完,偏殿的住處已收拾好。

  乾淨雅致的房間裡,月白色的垂簾似雲煙水霧,碩大的落地花瓶中,插著新折的臘梅枝,枝丫上黃艷艷的梅花,如同蜜蠟,呼吸間聞的儘是冷冽的香氣。

  梁婠上前摘下一朵,有些出神。

  往年冬日,她案頭上的臘梅花就沒斷過。

  沅芷見梁婠盯著臘梅,忍不住笑道:「沐宴拿來時,奴婢就覺得娘娘會喜歡,果然沒猜錯。」

  一想到那盆『綠牡丹』,又不免唏噓,忙補充道:「娘娘放心,這花是沐宴親自從園中折回來的,奴婢方才也檢查過了。」

  「太醫叮囑過,您要多躺少走,若是現在不覺睏倦,奴婢給您拿兩本書來,可好?」

  梁婠回過神,微笑點頭,「好。」

  她倒是喜歡睡前看看書的。

  沅芷安頓好梁婠,又回主殿取書。

  方才沐浴的時候,湘蘭說高潛去側殿住。

  梁婠指尖拈著小梅花,半倚半靠,沒有高潛,她終於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想著又環視一圈屋子,高潛『病癒』前,她搬來這裡住也不錯,清靜不說,沐浴也方便。

  *

  側殿湯池,水汽氤氳。

  錢銘跪在池邊,卯足了勁兒,看一眼被搓洗得發紅的皮膚,嘴唇發顫。

  「陛下,這下總可以了吧?」

  也忘了從哪一天開始,伺候主上沐浴是件忒可怕的事兒。

  每次總要讓人給他洗了又洗,還嫌洗不乾淨。

  不乾淨?到底哪兒不乾淨,也不說清楚,他們也愣是看不出來。

  只能心驚膽顫伺候著。

  自打住在含光殿,這倒霉催的差事就落到他的頭上。

  錢銘悄悄擦了把汗。

  背靠池壁坐著的人唔了聲。

  行?還是不行?

  錢銘圓圓的頭上掛了一腦門子汗。

  他吸了口氣,壯著膽子道:「陛下,真的很乾淨了。」

  高潛頭也不回,濕漉漉的空氣叫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是嗎?」

  錢銘看著皮下滲出的紅印,連連點頭:「是啊,很乾淨了,真的不能再搓了,再搓就要破皮……」

  把皇帝搓傷,那是真不用活了。

  就現在這紅印子,他看著都疼,奈何正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好,是你說乾淨的,若是她再嫌,定是你偷懶耍滑,孤就割了你的腦袋。」

  錢銘不由自主抬起手,不知為何脖子突然開始疼了。

  他乾笑了下:「陛下若是不放心,小的給您再洗洗,再洗洗……」

  「果然是個偎慵墮懶的。」高潛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錢銘:「……」

  邊洗邊腹誹,也不知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

  不乾淨?誰嫌不乾淨,誰來啊!讓咱也見識一下,到底啥叫乾淨?!

  說來也怪,主上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都素了多久了,說寵愛淑妃吧,自打進宮就沒侍寢過,不過這也有孕了,不方便。

  就連從前最受寵的趙弘德,也還是在淑妃剛進宮那會兒承過一兩次,再往後,卻是誰也不碰,哪個宮也不去。

  轉性子了?

  腦袋嗡的一聲,該不是身子壞了吧?

  錢銘伸長脖子往那身前瞟。

  「錢銘。」

  輕輕一聲,錢銘像遭雷擊,一個激靈驚醒,抖了抖:「哎哎,陛下,小的在。」

  他一顆心幾乎從胸膛蹦出來,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高潛轉過頭對他的一驚一乍有些不悅,皺了皺眉:「你覺得住在含光殿好嗎?」

  「啊?」錢銘一愣,張著大嘴。

  他閉上嘴,咽了口唾沫,大腦轉得飛快。

  不過一瞬,錢銘有了答案。

  「自然是好啊!」

  高潛看著他揚揚眉,回過頭去:「你倒是說說怎麼個好法?」

  沒了皇帝的直視,錢銘心間一松。

  他舔舔唇,道:「陛下被禁足,那肯定是不好的。不過,比起您孤孤單單困在太極殿,現在留在含光殿,每日與淑妃朝夕相對,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撫琴作畫,有個您喜歡的人陪著您,總是會過得開心些。」

  說到這兒,錢銘越覺得對。

  當初就覺得這個梁氏不簡單,現在看來,一點兒沒錯。

  今日他都以為在劫難逃了,誰想主上除了摔砸東西,愣是一人沒殺,還那麼快就平復了心情。

  住在含光殿怎麼不好呢?

  可太好,一個『滾』字後,啥事兒都不用管。

  錢銘不由一嘆:「小的伺候陛下也很久了,要說這後宮裡,還從未見過有誰像淑妃待陛下這麼好的。」

  「她待孤好嗎?」高潛沒回頭。

  錢銘堅定點頭:「當然好啊,小的都是看在眼裡的。」

  高潛沉默。

  錢銘稍有遲疑,仍道:「陛下患頭痛症多年,每逢病痛發作,各宮妃嬪都是有多遠躲多遠,就算是皇后,也只是打發了太醫來,即便是親自來,也是勸您服用湯藥,只有淑妃最關心癥結所在,還想著法子治療、緩解您的痛苦。」

  「陛下,知道您頭痛有多久沒犯過了?」

  「多久?」

  「一百四十三天!」

  「是嗎。」

  錢銘頭如搗蒜:「那還能記錯?一日日在牆上畫著正字呢!」

  高潛蹙眉側目,盯著他瞧了會兒。

  錢銘訕訕一笑。

  高潛收回視線,繼續沉默。

  錢銘想了想,又道:「不止如此,自從淑妃進宮,陛下不設宴酗酒,也不貪聲逐色。她同陛下在一起,做的都是修身養性的事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您晚上都能睡整夜覺了,也不做噩夢。」

  錢銘頗為感慨:「最難得的是,淑妃不爭不搶,也從不在陛下面前邀功請賞。不論發生何事,與您都是有商有量的,是真正關心您、待您好的人。」

  「是嗎?」

  「當然,淑妃心裡有陛下。」

  「錢銘,你跟著孤多久了?」

  「十五年啦。」

  「那麼久。」

  「是啊,小的一進宮就伺候陛下,那時您還只是四皇子。」

  高潛凝眸仔細回憶,依稀記得人群里,他一眼就看中那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小胖子,紅著眼眶、抽抽搭搭,還流著清涕,這麼弱,真是白瞎了那一身的肉。

  高潛低聲笑了下:「你都這麼說,那一定不會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