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知根知底

  第223章 知根知底

  等了許久。

  驚濤駭浪終歸風止波停,如暴風雨席捲過後,只剩斷枝殘葉,一片狼藉。

  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她曾經也這麼問過陸修。

  他說以後告訴她,可再也沒以後了。

  這句話就像鉤子,勾出內心,勾出往昔,她不僅很想他,還想起來很多很多他跟她說過的話。

  胸口空落落地疼,漫地漫天的。

  黑沉沉的夏夜裡,晚風吹過,臉上冰冰涼涼的。

  「不知道……」

  梁婠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啞。

  「不知道?」

  高潛嘶的一聲,擰著眉頭看她,實在不懂她為何哭。

  白白淨淨的尖臉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底卻紅紅的,像兔子眼,只眨眼的工夫,那裡頭盛的水就溢了出來,順著臉頰一路而下,不一會兒面上就濕漉漉的。

  高潛抬起手,往那眼淚上摸去,濕濕熱熱的。

  他自己哭過。

  他也見別人哭過,呼天搶地、大喊大叫,無一不是磕頭求他饒命的。

  他還見她哭過,是在王庭樾死的時候,痛哭流涕的樣子,與旁人無異。

  可今天,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聲嘶力竭,甚至不出一聲,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眼淚就是源源不斷……

  不知為何這種寂寂無聲的,卻瞧著比那號天哭地更覺悲痛。

  他只是問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又不是要取人性命,何至於此?

  除非——

  他烏瞳直勾勾盯著她:「你是真的對他動了情,是嗎?」

  梁婠咬了咬唇瓣,垂下眼,沒有否認。

  高潛甩掉指尖沾上的濕意,抬起她的下巴,語氣不陰不陽:「放著孤的昭儀不做,寧可去做宮女,就連給內侍做對食都無所謂,是因為對他動了情,覺得對不起他,後悔了,是嗎?」

  梁婠還是沉默。

  高潛過於蒼白的臉上,陰冷陰冷的:「殺他,你後悔了,是嗎?」

  「是……」

  是?

  高潛不由自主皺起眉。

  梁婠依舊是先前跪著的姿勢,在他一瞬不瞬的逼視之下,眼眸潮濕,索性坦白。

  「我曾經以為我想要的就是那座宮殿,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其餘的我都可以不管不顧、什麼都可以拋棄放棄……」

  她已然哽咽。

  「可直到他死了,我才發現……」

  話未說完,答案卻昭然若揭。

  高潛涼涼道:「才發現比起孤的含光殿,你更想要的是他,是嗎?」

  他丟開手,直起身,鳳目微闔,心思難測。

  梁婠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吸著氣,自那天后,她再沒哭過,胸口已憋悶了太久,如果再不發泄釋放,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高潛垂眸,默默看她片刻。

  半晌,梁婠止住淚意,仰面:「是妾辜負了陛下的期望,妾願接受任何懲罰,只是——」

  高潛揚了揚眉,臉上閃過瞭然之色:「只是想求孤饒了你的母親與長姊,對嗎?」

  為了拿捏她,高潛一直將阿娘與阿姊關押在詔獄裡。

  梁婠伏地一拜不起:「妾愧對於陛下,亦自覺無顏面再見陛下。」

  高潛瞅一眼地上的人,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麼,可周身的陰鬱之氣,漸漸隱入黑夜。

  他視線將她從頭到尾輕掃一遍,淡淡一笑,似安撫,也似警告。

  「罷了,對他生情一事,既然人都已死,孤也就不予追究了。不過往後,昭儀還需恪守本分,盡你應盡之事。」

  梁婠仰起臉,濕潤的眼睛裡充滿疑惑,乾淨的聲線裡帶了絲沙啞:「陛下為何還要給我機會?」

  高潛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頭頂,嘆氣:「孤缺少的不是骨器。」

  梁婠睜著水汪汪的眼睛:「這世上除了妾,定然還會有別人願意陪同陛下一起賞玩它們。」

  高潛握住她的肩膀,將人扶起來,彎著唇,笑容很深:「去看看你的含光殿吧,往後還要在那裡住很久呢。」

  梁婠落他半步,腳下沉沉的,臉上也不見什麼歡喜,整個人幾乎是被他拖著往含光殿去的。

  高潛偏頭看一眼情緒低落的人,幽幽道:「或者,你想住在太極殿也無不可。」

  語氣莫名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歡欣。

  她越難過,他越開心。

  梁婠垂下眼,盯住拉著她的那隻手:「可是妾已經答應太后,要給內侍做對——」

  高潛伸手將人拉進懷裡,冷笑一聲,打斷:「但凡孤看中的,必遭她干預,孤豈會一直受她擺布?」

  梁婠嘆氣:「陛下——」

  身旁的人突然步伐一頓,側過臉,眼神犀利:「孤允許你這次心軟,但並不代表還有下一次。」

  梁婠低下頭,悶聲悶氣應了聲。

  高潛伸手撫了下她被勒紅的脖子,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瞧了會兒,「盡心盡力為孤辦事,孤是不會虧待你的。」

  這樣一本正經的高潛,當真是稀奇得緊!

  梁婠迎上他的目光,眼睫濕潤:「陛下真是優待妾。」

  高潛璀然一笑,眼眸深沉,那是自然。

  「孤還是了解昭儀的。」

  除了性子倔點兒,敢自盡,倒沒膽子弒君,他可記得清楚,當初馮傾月帶她來之前,說過只要用梁婠在乎的人為要挾,不怕拿不住她。

  的確屢試不爽。

  「今晚睡前,昭儀要給孤講講,你是如何殺的他,又將他的屍體葬在了何處?」

  說罷,拽著她就往含光殿去。

  梁婠再不吭一聲,只餘光悄悄打量他,薄唇微微抿起,藏在裡面的笑意若隱若現,纏在她腰間的手臂,更像一條冷冰冰的鎖鏈。

  方才的高潛,幾乎要與前世的模樣重合。

  梁婠太熟悉,也太了解。

  也只有真情實意,才能打消他的疑慮。

  含光殿門口,恭恭敬敬跪了兩排人。

  殿內沒有燈火通明,只昏黃的燭火搖曳,卻難掩內置的奢侈華麗。

  梁婠一身素白裙衫,著實與這綺麗華色,格格不入。

  高潛瞧一眼,「孤是喜歡昭儀穿素色,但不是這一身。」

  梁婠始終怏怏不快,只略略點頭:「妾以後會注意的。」

  以後?

  高潛抬腿,朝著一旁跪地的人,猛地踹過去。

  「孤說的話,你是沒聽見嗎?」

  內侍猛然被踹翻在地,慌裡慌張爬起身,連連叩頭。

  「陛下饒命——」

  高潛黑瞳冷冷的:「你果然是沒聽見。」

  接著低喝一聲:「來人!」

  內侍仰面跪地,抖似篩糠,驚恐地瞪大眼睛。

  梁婠掀起眼皮瞧過去,淡淡開了口:「預備沐浴更衣。」

  高潛森冷的臉,俶爾變得笑容可掬:「若是人人都像昭儀這般懂孤的心意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