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希暮在水裡撲騰了幾下,她的水性實在不好,嗆了好幾口水,只瞧見餘光有道身影往自己這邊游過來。
可她已經支撐不下去,意識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黑布,漸漸消逝。
「唉!唉!二叔你動作快點!要沉了!大姐姐要沉下去了!」
謝樂芙本來打算跳下去救人,見謝識琅撲進了水裡,才停了下來,站在船板上干著急。
而另一位受害者趙宗煬被撞下去後,死命扒拉著船板,連船槳都打翻下去了,張木華實在沒辦法,也跟著一起跳進去撈人。
「你還在這兒搖扇子?」
謝樂芙瞧梁鶴隨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著急忙慌道:「快想辦法啊!」
梁鶴隨抬了下眉,瞧謝樂芙準備將鞋襪脫了,一個猛子扎進去,連忙攔住人。
「等等!」
對方調轉船頭,謝樂芙都看懵了,「你幹什麼?」
梁鶴隨先將船駛到趙宗煬和張木華面前,將人拉了上來。
「你怎麼先救他們?!」
謝樂芙急得面紅耳赤,「大姐姐還在水裡呢。」
梁鶴隨瞥了眼已經將人抱住的謝識琅,面上浮現幾分著急,「糟了,咱們這船漏水,只能先回去。」
謝樂芙驚了,發現梁鶴隨的腳邊當真有一個眼,正往裡頭滲水,「那他們怎麼辦?」
梁鶴隨:「他們不是還有一艘船?丞相水性好,能救你姐姐的。」
如今船漏水了,若是還耽擱下去,只怕整艘船都要沉下去。
謝樂芙只好咬牙道:「那咱們動作快些。」
「……」
「希兒、希兒!」
謝識琅將人救到了船板上,謝希暮已經沒有意識了。
而對面的船也沒了影子。
「希兒!」
謝希暮緊閉著眼,小臉慘白,唇瓣緊合,身子蜷縮在他的懷裡,隱隱發著抖。
回應他的始終只有沉默。
「……」
他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子,吻住她的唇。
「……」
新鮮的氣息循序湧進了她的身子裡,眼前黑暗逐漸破曉,夾雜著獨屬於男子的松香氣,淡雅,卻又生冷。
謝希暮胸脯起伏了好幾下,忽地睜開眼,嗆在喉嚨里的水順勢吐了出來。
「咳咳——」
謝識琅抱住人,輕輕撫著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謝希暮緩了口氣,才逐漸瞧清男子的眼睛,被湖水刺得通紅,耳廓和臉頰也是,薄薄的一層紅暈,意味不明。
她嗓音啞啞的,帶著哭腔:「小叔叔,我、我剛剛沒站穩。」
謝識琅將人抱在懷裡,心疼得很,「方才我瞧見了,是船身不穩,不是希兒的錯。」
她趴在男人的肩頭,抽噎了兩聲,才訝異道:「張家姐姐還有端王殿下呢?」
謝識琅掃視一圈,「方才趙宗煬好像要救你,我沒注意看,應該也跳下去了。」
見女子神色擔憂起來,他忙道:「他這麼大年紀了,應該會水,再不濟也有張木華。」
謝希暮這才鬆了口氣,發覺男子的眼神直勾勾粘在她的身上,自覺垂下眼。
薄紗碧裙被水浸泡後,緊緊與她的身子粘黏在一起,胸前和手臂上的紗全成了透明狀態,雪幽溝壑深陷,楊柳腰纖纖,勾魂攝魄,從髮絲到足尖沒有一處是不誘人的。
謝識琅心底暗罵了聲,飛快逃開了視線,「你…將衣裳整理好。」
謝希暮無措地攏住手臂,「小叔叔,我、我沒帶旁的衣裳。」
他頓了下,將趙宗煬跳水前留下的外衫遞給謝希暮,「穿這個。」
小姑娘倒是乖順,接過衣裳就開始穿,只是謝識琅又迅速改變了心意,「等等。」
她茫然地瞧著他。
他嘆了口氣,將自己的外袍脫給了她,「你穿這個。」
謝識琅將衣裳給了她,自己便只剩裡衣了,她將衣裳穿好,餘光才察覺男子腹下一抹暗紅。
「你受傷了!」
她一把攔住他穿衣裳的動作,這才瞧見他的臉色也白得很,「你的傷口撕裂了?」
方才謝識琅不顧身上有傷,直接跳進了湖裡,只怕再這樣下去,傷口還會感染。
她愧疚得不行,「都是我的錯。」
謝識琅瞧小姑娘眼睛都濕了,只好揉了下她的臉頰,「我沒事。」
就連這聲沒事,都有氣無力。
如今他身上傷口裂開,自然只能由謝希暮想辦法划船回去,只是船上的槳竟然不見了。
「這下可糟了。」
謝希暮攥緊了船身,心裡是真的著急了。
她可沒料到船槳也跟著失蹤。
眼瞧著謝識琅小腹上的血跡面積越發擴大,她的手便開始隱隱發抖。
「無妨,他們看我們不在,會回來。」謝識琅握住她的手。
分明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還主動安慰她。
謝希暮卻認為不能坐以待斃。
梁鶴隨不知道謝識琅受傷了。
說不定為了撮合他們,還會拖延住時間。
謝識琅的傷等不起。
如今他們的船不斷在往另一岸飄去,依稀能瞧見岸邊炊煙裊裊,像是有村莊。
謝希暮連忙把小桌上的燭台拿過來,點燃了趙宗煬的衣裳,頓時冒起了火光。
如今已過酉時,天色昏暗下來,她手裡這團火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謝識琅很敏銳,問:「希兒,你要尋求另一岸的人的幫助?」
她點了下頭,儘管火苗越發燙手,都不敢撒手。
謝識琅需要止血,若是要等梁鶴隨,只怕來不及。
她不斷搖晃著手裡燃了火的衣物,手臂酸脹得快要舉不起來,火星子也即將掉在肌膚上。
「希兒,鬆手。」
謝識琅撐在船身,想要起身搶過她手裡的衣物。
忽而一道黑影悄然逼近二人,竟然是一艘小漁船。
船上坐著一個皮膚黝黑的打漁人,面相敦厚淳樸,撐著魚竿過來,大體掃了眼他們的船,一眼便瞧出了端倪,「你們船槳沒了?」
謝希暮這才扔掉燃了火的衣物,求助道:「大哥,我們是過來遊船的,不慎弄丟了船槳。」
「哎喲。」
打漁人發現謝識琅身上的傷了,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丈夫還受了這麼重的傷,得趕緊止血啊。」
謝希暮愣了下,見打漁人連忙將漁船尾的掛鉤與他們的船牽在一起,「你們若是不介意,我家裡倒是有藥,能幫你丈夫止血。」
謝希暮回頭看了眼謝識琅,轉頭將腰上的荷包交給打漁人,「大哥,多謝你了。」
打漁人連忙擺手,但耐不住謝希暮的堅持,只好暫且收下來,然後帶著船劃到了岸邊。
好在此人的家就離岸邊不遠,謝希暮和打漁人一起扶著謝識琅走到了小木屋跟前。
打漁人推門而入,喊道:「媳婦兒,來客了。」
來的婦人也是生得黝黑,個子矮矮胖胖的,同打漁人一樣,一瞧便是常年待在水邊的漁民。
「這……」
婦人顯然是沒見過二人,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麼回事。
打漁人轉頭同婦人說清楚情況,又對他們道:「我叫石頭,這是我媳婦兒阿花,這裡是雨水村。」
謝希暮朝婦人點頭,禮貌道:「阿花姐姐。」
阿花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和女人,被這聲姐姐喊得臉紅,「俺們都是村裡的,兩位貴人一瞧便是大宅子出身的,二位要是不嫌棄,今日天色晚了,等明日俺們再去找輛驢車送你們進城。」
石頭點頭說這樣好,然後扶著謝識琅坐在了堂屋裡,翻出了一個舊木頭箱子,「裡頭還有些止血的藥粉子,是我之前打魚受傷時用剩下的,貴人你將就用用。」
謝識琅朝人道謝,謝希暮連忙替他上完藥,再用紗布裹好。
阿花和石頭兩口子熱絡,到了晚飯的時候,殺了兩條魚燉湯,阿花將後院種的青菜炒了一大碗出來。
謝希暮其實看得出石頭和阿花家裡情況不好,木頭房子裡到處都光禿禿的,沒什麼物件,只是兩口子勤快,將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的,一瞧便是認真過日子的人。
謝識琅記得小姑娘往日裡還挑嘴,可今日用晚飯時卻吃得乾乾淨淨的,最後是打了兩個嗝才放了碗,逗得阿華笑了出來,對他們二人先前的緊張感也一掃而空。
石頭沒敢跟謝識琅說太多話,這男子生得過分俊美,而且氣宇不凡,一瞧便不是尋常人,他也擔心自己認識的這兩個字會惹人笑話,索性老老實實吃飯,吃完飯就接了洗碗的活干。
夜間,是阿花帶他們來了這木頭房子裡的另一間屋子。
「實在是不好意思,家裡太小了,只有兩間房,方才我聽我家那口子說,你們也是兩口子吧?」
謝希暮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眼謝識琅。
對方緩緩點頭,「是,我們是…夫婦。」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心臟好像被人輕輕捶了下,神緒一怔。
「那就好。」
阿花鬆了口氣,笑道:「這裡頭就一張床,你們要不是兩口子,我還真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了。」
一張床?
等阿花將門推開,謝希暮才瞧清裡頭的情形,這屋子裡沒什麼別的物件,就一張架子床,一張木桌子,連把椅子都沒有。
她下意識看向了身邊的謝識琅,發覺對方的表情亦是一怔。